正文 卷八(3 / 3)

羊肉味之美者,曰“珍羞”。羞,羊臉也。又曰“羊羔美酒”,皆侈言俊味,是古人嗜好貴羊賤豕之明證。無怪魚羊兩字合書為鮮。其餘若萬羊宰相、瘦羊博士之典甚多。而罕有及於豚豕者,何也?宋時諺雲:“蘇文熟,啖羊肉。”因殿帥姚某性饕餮,每得坡公手帖,輒換羊肉數斤,故坡公有傳語本官今日斷屠之謔。杜祁公為相清儉,非會客不食羊肉。宋時京官日支羊肉錢。今京朝官喜吃羊肉,要亦由來久矣。袁簡齋謂豬肉曰“廣大教主”。餘則視羊肉為“八比文字”,嗜之者咀嚼饞涎,惡之者掩鼻而過,且不可夾入一物,亦不可以他物夾之,自成一家言可耳。

巴克什巴克什,亦作榜式,亦作把什,乃清語文儒諳悉事體之稱。天聰五年七月,設立六部,改巴克什為筆帖式,其文館大臣原有榜式之號者仍之。範文肅、寧文毅官大學士時,皆存榜式之名,有如武臣之巴圖魯也。筆帖式今清語作筆特和式,亦不稱巴克什矣。

按從前大臣賜號甚多,有清卓理克圖及戴青等名,與巴克什、巴圖魯之製同。蒙古王公有賜達爾漢及濟農、土們等名。

又按國初文臣皆呼為巴克什,又有劄爾固齊十人,似是理政聽訟之大臣。曾於《清文鑒》中查之不得,應是蒙古語也。

屠緯真《藿語》二則明部郎屠隆,自稱鴻苞居士,著《藿語》一篇,頗有合於人情治道,摘其二則錄之。

一曰重輔毗。今之輔臣,悉用詞垣。夫黼黻皇道,潤藻太平,此文章事也。若進在政府,讚襄機密,有不可盡於文章者。故選用輔臣,宜擇德器端凝、才識練達、洞悉古今、諳悉世務、負公輔之望者,不當直以資秩文名而用之。而詞臣方在編摩館局時,亦須深念今日館局之臣,即將來公輔之選,豈可徒尋章摘句,搦管抽毫,耽雕蟲小技而已。凡國是、廟算、吏治、民情、刑名、錢穀、邊務、戎機,皆當留心豫講,或討故實,或審時宜,鹹其責也。而尤當克己去私,宅心公虛,以天下萬世為度,而我不與焉。夫輔臣之權利富貴大矣,其得喪利害亦大矣。機務眩惑,得失熬煎,求望日多,奔走益眾,平居十分之品,到此才得其六七,五分之品,到此才得其一二。泛論抵掌時,誰不能惜前代之失,摘往事之非,一旦身當其處,或有謬而不然者。古大臣自皋夔伊周而後,粹乎無可複議者,幾何人哉。公輔之地,不易處也明矣,烏可不慎且重乎!人材難得,選用宜廣,古之卜相,無間農工,今於翰苑之外,或參用中外他官一人可也。

一曰廣選舉。雉兔之置,不掩麟鳳;魚蝦之網,不糸圭神龍。卓越奇偉非常之材,高臥岩穴,長嘯煙霞,或非近世科目之所能得也。古帝王之得豪傑聖賢,或以夢卜,或以征聘,或得之農工,或得之漁釣,或得之商販,或得之囚虜。朝為布衣,暮列卿相,卒之才鵲起,功烈鴻茂。材非一品,取非一途,蓋亦廣矣。漢選舉有賢良、直言極諫、孝廉、明經、孝弟力田、明當世之務習先聖之術、四科、文學、高第、行義、茂才特立、淳厚有德、直言、勇猛知兵法。有大慮、賢良方正、茂才有道、耆儒、九品官人諸科,晉、宋、梁有猛勇秀異之才、孝廉、秀才、九流中正、明經幹理、高才博學諸科,唐有明經、秀才、進士、俊士、有道、童子、製舉、通一藝以上諸科,宋有進士、九經、五經、開元禮、三史、三禮、三傳、學究、明法、詩賦、策論諸科,選舉之途若是乎廣也。聖朝國初尚有賢良方正等科,今則一切罷去,而獨以舉業取士。上之精神意向所指,下必風馳雷動而奔走焉。士之卓瑰茂異非常者,即天稟姿性與其才具學力之所成就,品格不同,莫不回心壹意而研討舉業,率以此進。二百餘年來,名公碩輔、英雄傑,策勳竹素、流聲天壤者,往往繇此而出,故亦不乏也。然寧無虞其萬一遺漏乎?世或有卓然可稱名公碩輔、英雄傑其人者,而偶不嫻於今代舉業之文,有其文矣,而偶不為有司所識拔,則雖有策勳竹素、流聲天壤之具,何所用之,有老死蓬蒿之下而已。

又萬一有卓瑰茂異非常之入,不屑應當世製舉,生而龍蟠豹隱,抱膝名山片石,棲真頤神,鴻飛冥冥焉,又孰從而得之。古豪傑若張子房、諸葛孔明、王景略、李長源,並不聞以製科而跳身樊籠之外,抗誌寥廓之上,是未免為英雄之所竊笑也。餘觀此時發跡製科、布列仕路者,固多奇偉豪傑,蜚英騰茂,增光國家之盛典;其間中庸茸之徒,染指膏腴,溺誌青紫,捱日停月,無所短長者,要亦不少,玷科目,負國恩,將焉用之。而草澤之間,懷才抱略、無忝製科之英,乃或有泯泯汶汶,布衣糲食,屈首衡茅,曾不得與時賢連袂而起、並轡而駕,白駒發歎,綿葛興歌,耳目睹記,往往有之矣。嗟乎!唯楚有才,晉實用之。桓溫對麵而失王猛,乃為苻堅所得,立功名於氐羌中。張元負磊塊之氣,不遇於宋主,走元昊為邊患無已。唐人有言:“中原不道無麟鳳,自是皇家結網疏。”蓋昔人歎之矣。製科之設,非不可以籠天下英雄豪傑,而英雄豪傑有不盡入其牢籠,當事者可無慮及此乎。愚意謂製科之外,宜別立一科,以羅天下遺逸真才,若瑰奇磊落、懷才抱略、智勇文武英傑,修德敦行、師表人倫之賢,經史淹貫、文章巨麗之士,伏在草野為製科所遺者,令州裏鄉老得以上聞,有司守臣得以辟舉,親召至闕下,覆核得實,果係真才,不次擢用。或端委廟廊,近侍顧問;或仗鉞疆圉,平定安攘。遠謨鴻烈,終將賴之。如郡邑有人,何害並舉同升;若其無之,不妨絕跡滅響,毋多毋泛,以開幸門。

天下之事,孰不由人材而濟哉!武王成事以一太公,齊桓成事以一管仲,勾踐成事以一範蠡,漢高成事以一張良,昭烈成事以一諸葛,苻堅成事以一王猛。淮淝之役,得一謝安則晉室泰山;奉天之役,得一李晟則唐室再造;靈武之役,得一李泌則廟ね重光;金人之役,得一嶽飛則河朔幾複。國家經濟,豈必事事瑣屑,正朝廷,靖四方,備邊鄙,防寇虜,明賞罰,修刑政,肅紀綱,移風俗,詰兵戎,足糧餉,皆國家要務。然而用人得其人,何事不理;用人非其人,何事不壞。方今之最急,孰有加於用人者哉!餘竊見近世之用人,無論閑秩散地,即國家至重大關要之處,其所用人,不聞博訪精選,擇其人品才具之相應者而用之,而但計其歲月,循其資秩,曰輪捱某人應得某處矣,曾不計其人之足了此與否也。甚或取其人之妥帖,足無悔吝;利其人之庸軟,保無牾。用人若此,尚何望其樹非常而報朝廷哉!此乃今之大患,而當事之失計也,其亦未之思矣。

此二則深中時弊,有明至今數百年,輒不能易。康熙二年,特沛綸音,揭摘製義之弊,宜其當日文運煥然光昌。所惜不數年,士子苦難遷業,卒如禮臣之請,仍複其舊。乾隆中,舒文襄(赫德)複有更易製藝之疏,乃獨尼於鄂文端(爾泰)一人。蓋文端亦乙科進身,不免欲高其技之習未能盡除耳。餘按今之欲築宮室者,不謀於圬者而謀於畫師;欲實倉廩者,不謀於畎畝而謀於庖人,得毋皆耳目近習之誤耶。

喪禮計閏呂新吾三年之喪解,喪者,親始死之日也。十三月再見親死之日,謂之小祥,尚在吉凶之界。二十五月三見親死之日,謂之大祥,始變凶而存吉,是月有餘哀。又一月為中月,乃行礻覃。自二十五月已屬餘哀,二十六月已無餘哀。先王製禮,雖聖人不敢過也。或問不計閏何?曰:計閏則短一月,不見三年之喪日矣,故不計閏,非謂以厚為道也。愚按期服以歲計,故不計閏;功服以月計,故計閏,亦是此意。然其中似應稍示區別,若在二十五月以內之閏,不應計算,在二十五月以外之閏,是已三見其喪,不應不計也。然而大孝終身慕之,又豈止三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