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虎將她撿回去時發了毒誓,會替義兄照料遺孤長大成人,此刻看著床上病入膏肓的侄女終於下定決心。
“胡大夫,義兄一家遭遇橫禍,唯有一女幸存,雷虎便是死也要養育她成人,區區毒漳河,長八尺的漢子怎麼就去不得?”
說罷“噗通”一聲跪下,捧著印信雙目赤紅,“隻是,隻是天有不測風雲,若雷虎一去不返,還望胡大夫念在過往情分上照拂一二,雷某感激不盡。”
醫士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攙扶:“啊!這,這,醫者懸壺濟世,此乃老夫分內之責,雷大人實在不必行此大禮,虎額骨雖為藥引,但未必不可尋他物替代,且容老夫想想,雷大人快快請起!”
雷虎將印信放下,深深望一眼昏睡的李江年,“不必,病中凶險,一時半刻皆可釀成悲劇,事不宜遲某即刻出發。”
大夫攔不住,隻能守在病床邊煎熬這一鍋缺了藥引的藥湯。
李江年是傍晚醒來的,苦澀藥汁流進食道,渾身高熱退去,五腑六髒的痛楚卻絲毫沒有減輕,隻能咬牙挨著。
昏睡這幾個時辰熬人的很,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將床邊對話聽了個囫圇,以此對現下處境做出基本判斷。
床邊是個習武之人,指腹老繭一身小袖且呼吸悠長,身上還有血腥味,明顯是剛剛經曆了搏鬥。
想必就是為她深入毒漳河的“雷虎”叔叔吧。
她那倒黴爹的義弟,堂堂武舉一甲,為了侍奉義兄心甘情願回到越州宣城做一個七品校尉的芝麻小官。
習武之人慣常淺眠,察覺到動靜雷虎很快轉醒。
還沒來得及噓寒問暖,就被小臉蒼白的侄女目光如炬盯著,隻因李江年突然想起了一件頂重要大事:“雷叔,侄兒的縣試成績你可知?”
雷虎上前緊握她手,咧嘴露出一排白牙:“吾侄甚慧,初次下場便勇奪案首,快腳上門時你高燒不退,縣令都著人捎口信來問呢。”
李江年輕咳,心中大石落下,附耳雷虎: “父親大人一世英名,才華橫溢,江年雖為女子,亦思承襲父誌,延續門楣,不知雷叔意下如何?”
雷虎似是早就料到她這般抉擇,摸了摸李江年的烏發,神情慈愛:“汝肖父,有鴻誌,吾可為,唯有幽夜取暖,前路拂雪。”
兩人叔慈侄恭,徹夜暢談。
誰想到科舉之路伊始,李江年就因身體原因被縣中書院拒絕,雷虎得知後一拍腦門,“無妨,距咱們宣城十餘裏有座青城山,山中多的是前朝舊臣,隨便揪一個教你都足矣。”
說罷便肩上扛槍風風火火出門了,槍尖上晃晃悠悠掛著一條鹿肉一壺好酒。
李江年手扶中門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最後雷叔帶回來的先生是個風流俊逸的才子。
那人上下打量李江年,扇子砸在手心轉過身撞了撞雷虎,“我說虎子,你這兒子虛歲有八歲嗎?怎麼這麼急著啟蒙,還有這身子骨也忒弱了,我看不如你先教他練練拳腳再送來我這兒。”
“話說你是真絕情啊,距你上京武舉這都多少年了,咱們之間愣是一次都沒聚過,你心裏到底把沒把我當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