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於願之城 下(2 / 3)

但與此同時,他手上毫不留情地狠狠一拳擊出,那‘貞元’公主竟然一反最初的靈活沒有躲開西涼靖的拳頭,被他一拳給擊飛,直撞兩棵樹才停住了去勢,跌落在地。

她硬生生地吐出了一口鮮血:“嗚……。”便幾乎再無力動彈一般。

聽到響動,長寧領著人就要往裏衝,卻聽見遠遠地傳來西涼靖的聲音:“不必進來,本世子很好!”

長寧等人麵麵相覷,卻隻得刹住腳步,停在原地。

西涼靖慢慢地走近幾乎昏厥過去的‘貞元’身邊,蹲了下來,伸手探了過去,在‘貞元’的臉上摸索了幾下,在摸到耳後時,他的手頓了頓,然後動手一撕,便剝出一片精細的人皮來。

他顰眉,將那人皮麵具慢慢地從那人的臉上撕下來,看著那張同樣美豔卻分明是男子的臉孔,西涼靖隻覺得很有些眼熟,但是又有些陌生,他在記憶力搜索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疑惑地道:“你是……太平大長公主身邊的那個男寵……芳官?”

芳官慢慢地支撐起自己劇痛的身子,靠在了一株芭蕉樹邊,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唇角,懶洋洋地笑道:“是啊,世子爺還能記得芳官,真是托了公主的福氣。”

西涼靖顰眉,他一向和朝中眾人一樣,避那驕傲又跋扈的太平大長公主不及,這芳官更是他們這些世家貴子們最看不起的一類人,所以他更本就不曾太留意過這麼個一個人,會記得他,也是因為那張臉孔與那個他最厭惡的男人有五分相似。

“說,你為何要冒充西狄貞元公主行刺於我!”西涼靖冷酷地眯起眸子,拔劍擱在芳官的脖子上,毫不客氣地刺破他脖子上的皮。

芳官能站著撐到現在,已經是極為不易了,幾乎耗盡了氣力,所以麵對西涼靖的劍,他亦無力避開,索性懶洋洋地一笑:“怎麼,世子爺看見芳官這張臉,是不是特別氣恨,很想殺了芳官呢。”

“你……。”西涼靖微微顰眉,不知道為何,這個男寵一看就是身體極為虛弱的強撐之態,但是卻讓他有一種頗為危險的感覺。

“因為,和這張臉很像的那個人,搶走了世子爺心頭的那一朵白茉莉吧?”芳官吃吃吃地笑了起來,他本就生得豔麗,這般笑起來,眉目之間的魅態竟讓西涼靖莫名地眼前一花。

但就是這種神色,讓西涼靖回過神來,毫不留情地抬手就是一抽,頓時血色四濺。

“嗚!”芳官想捂住自己劇痛的臉頰,手指縫隙間不斷地流淌下血來,他錯愕又憤怒——這個男人竟然將他最重視的麵容給劃破了!

“你……!”

西涼靖眉目之間陰霾之色裏隱現出猙獰來:“既然你知道這個秘密,那麼一定知道本世子最憎惡的是誰,你卻頂著這樣一張讓人作嘔的臉出現在這裏,若是不想死得太慘,你最好說出來到底為何行刺本世子!”

芳官捂住臉,垂著眸子忽然吃吃吃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西涼靖臉色陰沉而猙獰,長刀一比:“你笑什麼!”

芳官被他的刀逼得抬起臉來,受了傷的麵容上,鮮血流淌,卻平添一份詭譎的豔麗。

“世子爺,何必惱羞成怒,芳官也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麵的人,隻是不明白,那個冷酷又狡猾的女子到底有什麼好的,竟能讓你們這麼傾心,隻可憐了……不當被辜負的……嗬嗬。”

他吃吃地笑,笑容譏誚又蒼涼,忽然道:“你就不想知道貞元和你一夕歡好之後,發生的事情麼?”

西涼靖臉色梭然白了白,隨後厲聲道:“說!”

芳官垂下眸子:“那日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其實我也在房子裏,隻是在你們的隔壁,所以你未曾發現我罷了。”

在貞元離開之後,他便讓身邊的人將他背起,悄悄地跟在了貞元身後。

他見她悄無聲息潛伏進城內,卻也沒有如他以為的那樣前往靖國公所在的府邸竊取戰略消息,而是在外麵轉了好幾圈之後便悄悄地隱藏了下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芳官伏在武士的背上,微微顰眉,看著在不遠處屋簷下轉悠了一會兒的貞元,到某個小巷子處,她一轉身,魚兒一樣地鑽了進去,最後在某一處府邸停了下來,然後便攔住了換了一身戰袍正準備離開的西涼靖,西涼靖明顯很驚愕與憤怒,但還是跟著她一起折身進了府邸。

芳官不敢靠得太近,過了兩刻鍾之後,貞元便獨自離開,卻不見了西涼靖的蹤跡。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時候,世子爺已經被貞元用手段製住了吧。”芳官抹了把流淌到唇邊的鮮血,看著西涼靖笑了笑。

明顯說中了當時的情形,讓西涼靖的臉色鐵青,恨恨地道:“別拖延時間,你再廢話試試!”

芳官挑眉道:“世子爺不必惱羞成怒,芳官隻是習慣說話做事有個來龍去脈罷了。”

西涼靖看著他譏誚的樣子,心中惱恨,心中惱恨,隻覺得仿佛是那人在這麼看著自己,卻又不能即刻下手,泄了心頭恨,隻好咬牙忍耐。

芳官看著西涼靖滿臉隱忍,心中暗自舒服了顛,複又道:“後來,她便去弄了些帶血的繃帶,也不嫌棄髒,隻纏繞在自己身上和臉上,然後就悄無聲息地直接進了輕傷兵的營地裏。”

因為貞元身上穿著靖國公府親兵的服裝,所以立刻得到了不錯的招待,有了一個獨自呆著的地方,她便也老老實實地呆著了。

芳官的行動不便,需要人背著,所以也隻能潛伏在較遠處用那了望遠鏡盯著,不能靠近。

他總覺得有什麼事兒要發生,隻是卻又沒有頭緒。

如此便過了一個多時辰

直到忽然聽到城中軍號陡然響起,低沉的號角聲不消片刻響遍了全城,所有城裏的百姓早就在家中閉門不出,所有的士兵們在聽到號角後,都以最快的速度集結了過去,訓練之有素,讓芳官在隱蔽處看了都不得不感歎,這靖國公到底是身經百戰,強將手下無弱兵。

而此時,他忽然看到貞元也動了,輕傷兵們在這個時候,也會成為攻擊的第二梯隊,所以他們有他們的去處。

而貞元就這麼跟著輕傷兵們齊齊前行,直到她終於靠近了城樓下,卻沒有再前進,而是在靜靜地觀察。

“彼時,我並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麼,直到,我看到她忽然冒著被射成刺蝟的危險,順著一處柱子爬上了城樓屋簷,然後在眾目睽睽下,倒掛金鉤,懸在屋簷上,以背為盾牌,彎弓搭箭,以畢生之力,三箭直取靖國公的性命。”

芳官說完這句話之後看向身子微微顫抖的西涼靖,淡淡地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那時候在場是不是,剛剛逃脫了貞元的陷阱趕來,就看見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殺了自己的父親?”

西涼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臉色死白,忍不住尖利地怒吼:“你閉嘴!”

芳官憐憫地看著他:“你也不必太過自責,一切都是貞元早已經算計好了,而她從最初開始,其實真的隻是打算潛伏回西狄,重新開始,畢竟在天朝,她已經被囚禁了太久,你們根本不可能理解一個遊子思鄉之情。”

“哈哈哈……思鄉?”西涼靖冷冽地大笑起來,眼中滿是輕蔑:“貞元不過是一個西狄王朝送來的祭品和探子罷了,她私心極重,周遊在九千歲、寧王和我之間,淫蕩無恥,她不也為了自己向茉兒出賣了你們西狄的秘密麼,這樣的一個女子,為了權力和達到自己的目的,會有什麼家國之心可言,別的我不知道,但是她就算是個探子也是個牆頭草,在天朝和西狄之間來回搖擺,被關起來……哼……。”

西涼靖手背上青筋必露,咬牙,一字一頓道:“若是當年知她是這種人,就該直接取了她的性命而不是囚禁才是正理!”

芳官看著西涼靖的模樣,忽然輕歎了一聲,唇角勾起一絲惆悵的苦笑:“貞元,貞元,這個世上大約除了相識的你我,隻怕再也無人懂得你之心。”

“本世子不需要懂得那賤人之心,我隻問你,那賤人如今身在何處!”西涼靖陰沉沉地把劍往芳官的脖子上壓了壓,絲毫不在意讓他脖子上又多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芳官卻似仿佛毫無所覺一般,淡淡地道:“死了。”

“什麼?”西涼靖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眸子,隨後惡狠狠地眯起眸子就要說什麼,卻被芳官再一次挑眉淡淡地打斷了:“她三年前就已經死了,不正是在她射死了你隨後一箭直破了她的背心,將她從城頭射下,怎麼,你以為那樣中箭之後,又墜樓的人還能活得好好的麼?”

西涼靖冷笑,根本不相信道:“那可是未必,因為她中箭墜樓之後,屍體卻不知道怎麼不見了,眾目睽睽之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此她就死了麼,證據呢?後來又一次次突然的查探到她隱沒的蹤跡,如今就死了?!”

芳官歎了一口氣:“她真的死了,至於你聽到的那些蹤跡,也不過都是為了今日這一刻。”

西涼靖忽然警惕起來,他狐疑地盯著芳官,危險地眯起眸子:“你說什麼?”

芳官抬起頭看著他笑了笑,沾染了血色的指尖掠過他的刀子:“我說,所有你所知道的關於貞元的消息,也不過是為了這一刻罷了,你看看你可還有氣力?”

西涼靖一抬手,卻隻聽當地一聲,自己手上的長劍驀然落地,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居然拿不住手中的劍。

“這是……。”

芳官又悠然地道:“東海有鮫人,其淚為珠,其指尖有劇毒,常做捕獵食物之用,其毒在劃破獵物肌膚之後,慢慢滲入肌體,最終獵物癱瘓,呼吸停滯而亡。鮫人遂食用之。”

西涼靖下意識地一摸腹部,那裏正正一道傷痕,血色已經凝固,他再低頭看去,卻見上麵已經一片異樣的黑。

“你……為……什麼?”西涼靖腿上一軟,單膝跪地,隨後臉色蒼白地發現自己說話的聲音都不利索,想要喚人來自救竟是不能。

芳官抬袖擦去臉頰邊的血色,神色冷淡地道:“因為,這是她的遺願,在你們的眼裏,貞元與我一樣,都是沒有忠貞可言,逐利之徒,隻是,我與她自幼相識,雖然相交不深,但我們都出身卑微的豔島,她成了和親的工具,我成了他人見不得光的見不得光的男寵,我們憎惡著操縱我們命運的人,但是,那片故國之地上,卻有著我們同樣想要守護的東西。”

他永遠都記得,那日貞元在離開,準備行刺靖國公時的背影——

那日臨出門前,她忽然定住了腳步,看向天邊,淡藍色的天空已經漸漸地明亮起來。

貞元抬起頭看著天空,忽然道:“你看,這天色多好,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家鄉的海邊晨曦也是這麼美呢。”

彼時,他狐疑地眯起眸子,有些不明所以:“什麼?”

貞元背對著他,輕聲道:“我好想再聽聽海的聲音。”

那時候,他尚且不明白她說這番話的意思,直到那時,她忽然抬手以背對千萬大軍,以身做長弓,竟似死士一般地抬手射殺靖國公,他錯愕到了極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