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笑著說:‘你不認識她吧,她是咱們這兒出了名的潑皮破落戶兒,南邊兒人管她叫‘辣子’,你就叫她‘鳳辣子’吧。’
黛玉正愁咋稱呼呢,就見眾姐妹都告訴她:‘這是璉嫂子。’黛玉雖然不認識,但也聽她媽提起過,大舅賈赦的兒子賈璉,娶的就是二舅媽王氏的侄女兒,打小就當男孩兒養的,學名王熙鳳。黛玉忙笑著見了禮,叫了聲‘嫂子’。”
“這熙鳳拉著黛玉的手,上下瞅了個遍,跟挑西瓜似的,完了還把她領到賈母跟前坐下,笑著說:‘哎呀媽呀,這世界上還真有這麼俊的姑娘,我今天算是開眼了!看這氣派,哪像外孫女啊,簡直就是親孫女嘛!難怪老祖宗天天念叨呢。
就是可憐我這妹妹命苦,她媽咋就早早地走了呢!’說著,還拿帕子抹眼淚。賈母樂嗬道:‘我剛好點兒,你又來招我哭。你妹妹遠道而來,身子骨還弱,好不容易才哄好,你可別再提那些傷心事兒了。’熙鳳一聽,立馬轉悲為喜:‘對對對!我一見著妹妹,心就全在她身上了,又高興又難過,都把老祖宗給忘了。該打,該打!
’說完,又拉著黛玉的手問長問短:‘妹妹多大了?上過學沒?現在吃啥藥呢?在這兒別想家,缺啥吃的玩的,盡管跟姐說;丫鬟婆子們要是伺候不周,也告訴姐。’轉頭又對婆子們吩咐:‘林姑娘的行李都搬進來了沒?帶了幾個人來?趕緊打掃兩間廂房,讓她們歇歇腳。’
正說著呢,茶果就擺上來了。熙鳳親自端茶遞果,忙活得跟小蜜蜂似的。二舅母這時候問她:‘月錢發了嗎?’熙鳳答:‘發了發了,剛還帶著人去後樓找緞子呢,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太太說的那種,怕是太太記錯了?’
王夫人擺擺手:‘有沒有的,不打緊。’又說:‘本該拿兩匹出來給你妹妹做衣裳的,晚上再讓人去取吧,別忘了。’熙鳳笑道:‘這事兒我早想到了,知道妹妹這兩天到,都預備好了,等太太過目了就送來。’王夫人一聽,笑著點頭,啥也沒說。
茶果撤了,賈母讓兩個老嬤嬤領著黛玉去見兩個舅舅。賈赦的老婆邢夫人趕緊站起來,笑著說:‘我帶外甥女過去,省得她找不著道兒。’賈母笑道:‘正是正是,你去吧,不用回來了。’邢夫人應了一聲,就帶著黛玉跟王夫人告別,大家送到穿堂前。
出了垂花門,早有一群小廝拉著輛翠綠色的小車等著呢。邢夫人扶著黛玉上了車,婆子們放下車簾,小廝們抬起車就走。穿過西角門,往東一拐,過了榮府正門,又進了個黑漆大門,到了儀門才停下。
小廝們退下,車簾打開,邢夫人拉著黛玉的手進了院子。黛玉一看這院子布局,心想這肯定是榮府花園的一部分。進了三層儀門,隻見正房廂房遊廊都小巧精致,跟剛才那邊的大氣磅礴完全不同。院子裏花草樹木山石俱全,別有一番風味。
進了正室,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姬妾丫鬟迎了上來。邢夫人讓黛玉坐下,又派人去書房請賈赦。不一會兒回來報說:“老爺說了,這幾天身子不爽利,見了姑娘怕傷心,暫時就不見了。讓姑娘別傷心想家,跟著老太太和舅母就像在自己家一樣。姐妹們雖然不才,但大家在一起也能解解悶。有啥委屈隻管說,別見外”
黛玉聽了連連點頭。坐了一會兒就告辭了。邢夫人留她吃晚飯,黛玉笑道:‘多謝舅母好意,隻是還要去見二舅舅呢,怕晚了不恭敬。改天再領舅母的情吧。’邢夫人一聽笑了:‘那倒是。’於是派了幾個嬤嬤用剛才的車把黛玉送了過去。黛玉就這樣告別了邢夫人和眾人。
到了榮府裏頭下了車,嬤嬤們領著黛玉往東一拐穿過穿堂來到南邊的大廳後麵一個大院子裏頭。五間大正房氣派得很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四通八達一看就知道是正經地方。黛玉心想這才是正兒八經的內室呢。一進門就看見一塊大匾上寫著‘榮禧堂’三個大字旁邊還有小字寫著賜給榮國公賈源的。
大紫檀桌子上擺著古銅鼎掛著畫兒一邊是金器一邊是玻璃玩意兒。地下兩排椅子都是楠木的。還有一副對聯寫著‘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底下還有個小字寫著是東安郡王穆蒔寫的。
王夫人平時不住這兒就住東邊那三間耳房裏。嬤嬤們領著黛玉進了東房一看嘿!這炕上鋪的是猩紅洋罽靠背是大紅金錢蟒的引枕也是石青金錢蟒的大條褥子兩邊還擺著梅花式的小幾左邊幾上有文王鼎匙箸香盒右邊幾上是汝窯美人觚裏頭插著鮮花還有茶具啥的。地下椅子上都搭著銀紅撒花的椅搭底下還有腳踏。高幾上也是茶具瓶花一應俱全。
嬤嬤們讓黛玉上炕坐黛玉一看炕沿上有兩個錦褥子心想這肯定是主位就沒上去隻坐在了東邊的椅子上。丫鬟們忙端上茶來黛玉一邊吃茶一邊打量這些丫鬟們一個個打扮得跟花兒似的舉止也跟別人家不一樣。茶還沒喝完呢就見一個穿紅綾襖青緞背心的丫鬟走過來笑著說:‘太太請林姑娘到那邊坐去。’嬤嬤們一聽又領著黛玉出了門到了東廊三間小正房裏頭。
這屋裏頭炕上橫著一張炕桌桌上堆著書啊茶具啊的靠東牆那邊有張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王夫人就坐在西邊的下首也是半舊的青緞墊子。見黛玉來了就往東邊讓座。黛玉一看就知道那是賈政的位子。
見炕邊有三張椅子也搭著半舊的椅袱就坐了上去。王夫人再三拉她上炕她才挨著王夫人坐下。王夫人就開始囑咐她:‘你舅舅今兒個去齋戒了等再見吧。我就囑咐你一句話:你三個姐姐都挺好的以後一塊兒念書認字學針線或者玩笑打鬧都得互相讓著點兒。
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那個表哥家裏的‘混世魔王’今天廟裏還願去了還沒回來晚上你就能見著他了你以後別理他你這些姐姐妹妹都不敢惹他的。’”
\"黛玉也常聽她媽念叨,說二舅媽家有個表哥,那可是含著玉生下來的,淘氣得沒邊兒,書是一點不愛看,就愛往姑娘堆裏紮;老太太還慣著他,沒人敢管他。今兒個一聽王夫人這麼說,心裏就明鏡兒似的,知道說的是那位表哥。
她陪著笑臉說:‘舅媽說的,可是那位銜玉而生的哥哥?在家時我媽也常提,說他比我大一歲,小名叫寶玉,雖然淘氣,但對姐妹們那是沒得說。我這一來,自然跟姐妹們一塊玩兒,兄弟們那邊自有他們的地界兒,我哪能隨便摻和呢?
’王夫人笑著說:‘你不了解內情,他跟別人不一樣,打小老太太就疼他,跟姐妹們一塊兒嬌生慣養的。姐妹們要是哪天不理他,他還消停點;要是一搭理他,他心裏頭一樂嗬,那就得鬧出不少事兒來。所以囑咐你別搭理他,他那張嘴,一會兒甜得跟蜜似的,一會兒又滿嘴跑火車,一會兒又瘋瘋癲癲的,你可別信他。’
黛玉一一應承著。這時一個小丫鬟跑來回話:‘老太太那邊傳飯了。’王夫人趕緊拉著黛玉從後門走,穿過後廊往西,拐過角門,是一條寬寬的南北夾道。南邊是三間小偏廳,北邊立著個大影壁,後麵有個小門,裏頭是個小院子。
王夫人指著對黛玉說:‘那是你鳳姐兒的屋子,以後缺啥少啥的,找她就行。’這院門口還站著幾個紮著小辮兒的小廝,都規規矩矩地站著。王夫人領著黛玉穿過個穿堂,就到了老太太的後院。
一進後門,裏頭已經有好幾個人候著了,見王夫人來了,這才開始擺桌椅。賈珠的媳婦李氏端飯,熙鳳擺筷子,王夫人盛湯。賈母自個兒坐在正中間的榻上,兩邊四張空椅子。熙鳳趕緊拉黛玉坐在左邊第一張椅子上,黛玉還客氣地推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