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屋外已無趙正的身影。
安意如出了側門,悵然地張望了會兒,這才自言自語般地說了句:“也不知七爺是去哪兒了。”
知翠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立著。隻當未曾聽見似的。
安意如斜著眼睛看了知翠一眼,“一天到晚跟個悶葫蘆似的,話都不會說一句。”
聽了這話,知翠更惶恐了,隻得將頭低得更深。
安意如厭惡地轉回頭,而後回到如意苑,讓桂媽媽去打聽七王爺的去向。
桂媽媽去了,過了會兒來回複,說七王爺騎馬出去了。
京城裏,天子腳下,除非前線加急戰報,否則是不允許有人騎馬過街市的,但七王爺是個例外,他是得了皇命特許的。
這皇命並非是當今皇上下的,是先皇的特許。先皇十一個兒子,獨獨最喜七王爺,其他的王爺成年之後都封了地出了京城,七王爺是唯一依舊留在京城的。
雖則有先皇特許,趙正也是個有尺度的,他甚少在京城裏騎馬,至少在安意如嫁進來的這些年裏,她隻記得打獵時七王爺會騎馬出去。
因而得知趙正騎馬出去了,安意如微微一愣,而後道:“七王爺是去打獵了嗎?”
“應該不是,若是打獵,總要提前備些弓箭帶些家丁的,這次是七王爺自己個出去的,連小路子都沒帶。”桂媽媽回。
“去傳小路子來。”想了想,安意如吩咐道。
立刻有婢女去傳小路子了。
小路子是個腿腳麻利的,很快便跑了來,給安意如叩了個安好,“王妃您有何吩咐?”
“七爺去哪兒了?”安意如邊問,邊慢條斯理地用著早膳。
“七王爺剛出門兒的時候隻叫小的莫要跟著了,並未說要去哪兒。”小路子低頭回道。
啪。安意如將手中的銀箸往桌上一拍,這一早的不順終是有個爆發的去處了。
“你們一個個的是越來越放肆了,七爺說莫要跟著你們便不跟著了?外麵冰雪滿地的,若是七爺騎馬有個閃失,你們如何擔待得了?”
小路子聽了這話,撲通一聲跪倒,“是小的思慮不周,不過七王爺說不讓跟著,哪個又敢跟去呢?”
“還敢狡辯?”安意如的聲音陡然高了點。
小路子抿緊了嘴唇,不再言語。
心裏卻也並不害怕,他自知自己是七王爺的人,安意如隻管發發火,並不能將他如何。若要處置,也需得七王爺親自發落,旁人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王妃也不可。
但樣子還是要做做的,小路子低著頭,做出誠惶誠恐狀。
“昨個兒那乞丐,七爺是如何會知曉的?”穩了穩情緒,安意如又問。
安意如奇怪的不是沒道理,按理說,府門口暈倒個乞丐,門房見了若不忍,頂多回稟到管家那裏,管家看著是救還是不救,兩者皆可,用不著驚動七王爺。
“昨兒個門房跑來稟報楊管家時,七王爺恰好也在,也是七王爺慈悲,便也去了府外看個究竟,而後便將那乞丐抱到下人房去了。”小路子將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地道來。
得知竟是七王爺將那乞丐抱回府中,安意如隻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岔子,趙七爺是何種脾性她如何不知,素日裏衣服上沾染了一點灰塵便要蹙眉的主,居然……放下身段將一個乞丐抱回府?
莫不是中了邪?安意如便重新問了遍:“你是說七爺抱那乞丐進府的?”
是。小路子規規矩矩地又答了一遍。
哈。安意如冷笑了一聲,想了想,又冷笑了一聲,“人活久了,真是什麼稀奇事都能碰見,咱們七爺要變成活菩薩了。”
“關於那乞丐,七爺可曾說過什麼來曆沒有?”安意如又試探著問,無緣無故的,趙七爺沒理由對一個乞丐如此上心。
小路子忙搖了搖頭,“未曾說過。”
安意如想想也是,趙七爺素來是多麼惜言之人,又怎會對一個下人說些有的沒的。
“下去吧,七爺若是回府,即刻讓人來報。”安意如對小路子揮了揮手。
小路子回了聲“是”,便退下了。
安意如依舊端坐著,麵色沉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北胡。幽州城外,南山。
昨兒個,沈家宅院裏,忽拙在沈悅兮的閨房端坐一晚,他手撫著那床杏黃色的被子,想起昔日種種,一顆心仿佛被一隻無形之手扯的七零八落。
副將木戈多也趕了來,他追隨忽拙身邊多年,忽拙對沈悅兮的情深似海,木戈比誰都清楚,因此他並未上前打擾忽拙,隻是在外麵,望著沈家破落的院子,深感世事無常。
一大早,忽拙起身,往南山而去,他要去探沈家的墓。
木戈多及幾名忠衛也一並跟了去。
冬季,南山所有樹木皆凋零,一片枯容,呼號的北方吹過,令所有的一切都染上濃重的蒼涼之色。
“悅兮素來最怕寒風,說吹的臉疼。”忽拙站在那一排潦草的墳包前,兀自幽幽地說了句。
木戈多聽了這話,除了微微垂下眼簾,並不知該說些什麼。
曾經,忽拙與木戈多飲酒時說過,得遇沈悅兮是老天對他最大的恩賜,而如今,老天將這份恩賜收回,往後漫漫人生,他該如何自處?
不多時,張文獻也帶著仵作和兵衛來了,按照忽拙的意思,將那些墓穴逐一挖開。
當初下葬之時便是草草,故而如今挖開倒也不費功夫。
下葬的人裏,除了沈青山及其夫人得了一副薄棺,其他人都不過是陋席裹屍,潦草入土。
下葬時為十月初,北胡氣溫已然變冷,加之埋入土中則更冷幾分,屍首的腐壞程度並不高,此時已經凍得如一根棍子,屍身衣物的血跡猶在,在陽光下呈現出慘烈之狀。
忽拙上前查看死屍傷口,皆為劍傷,或胸口,或脖頸,一劍致命,手法利落,是訓練有素的高手所為。
“這個墓是空的。”在忽拙低身查看屍身傷口之時,另一旁有人驚呼道。
忽拙起身,走過去,那個墓的墓前立著一個木牌,上麵寫著沈奕兩個字。
而如今,沈奕的墓是空的。說是墓,其實就是埋了一個草席,草席裏麵是空的。
那草席是完好的,說明並非是野獸叼走了屍體,那便說明,沈奕或許還活著。想到這裏,忽拙的心不由緩了一下。
而後,忽拙看向張文獻,“為何沈奕隻得草席裹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