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再編暢讀版 1(3 / 3)

“去,看她如今可曾好些了。”趙正對那郎中吩咐道。

郎中遵了命,走上前來,意欲伸手搭上小乞丐的手腕。

那小乞丐卻忽而扭過頭來看向郎中,眼神如把刀,在微弱的油燈下閃出駭人的光,嚇的郎中當場呆住,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彎身退到趙正麵前,“七王爺,隻消開幾副退燒的湯藥,便無礙了。”

趙正沒言語,揮了揮手,示意那郎中去寫方子。

管家楊季平隨郎中一道兒下去,待郎中寫好了方子,他也好派人去抓藥回來。

康平王府,為了一個乞丐上下忙碌還屬頭一遭。不過,隻要是趙七爺想做的,莫說是救治這個小乞丐,便是讓這個小乞丐成為康平王府裏的主子,他們也是要認的。

想到這裏,楊季平也不敢耽擱,待郎中開了方子,楊季平著下人去抓藥了。

小乞丐這麵,她裹著被子,一直靜靜躺著,看樣子是睡著了。

趙正一直站在那裏,靜靜看著床上的乞丐。滿屋子的下人也皆低頭陪著沉默。

“讓她好生歇著,莫要打擾。”良久之後,趙正吐出一句。

言畢,轉身離去。

下人們也終於仿似活了過來一般,各自去了。

屋子裏隻剩乞丐一人,睡得香沉。

趙正從下人房出去,踏雪緩緩而行,夜空中一輪皎月分外清朗,他抬頭仰望,麵色悵然。

趙正駐足,身後跟著的家丁也忙停住,彎身候著。

良久,趙正揮了揮手,“你自去歇著罷。”

那家丁聽了,回了聲“是”,便下去了。

唯剩趙正一人,獨立於寂靜夜裏,蒼茫浩雪之中。那雪落在趙七爺的發上,肩上,不多時便白了一片。

“風雪夜裏故人歸……”良久,趙正輕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而後,又是好一陣的靜默。

“七爺,妾身可是叨擾了您的清淨?”忽而,不遠處傳來一聲嬌柔的問話。

是安意如,她深夜未眠,得知趙正獨自在寢院外靜立,便一路尋了來。

趙正聞聲看過去,“這麼晚了,你如何還未安歇?”

安意如走了過來,放眼望了望府中景象,“許是因了這雪,竟無半分睡意,便出來走走,七爺您又因何未曾安歇?”

“也是因了這場雪罷。”趙正說著,握了握安意如的手,“深寒之夜,也不多穿些棉衣,手這樣涼。”

趙正如此溫暖的話使得安意如心頭一熱,她笑著回了聲“妾身記得了”。又怎能告訴趙正,她在廊下已經站了大半個夜晚呢。

“回去罷。”趙正又道。

安意如卻低頭淺笑了一聲,“難得能與七爺您如此獨處,便讓妾身多陪您一會兒罷。”

“回罷。”趙正又說了句,語氣沉了許多。

安意如心頭一凜,不敢再違逆趙正的意思,隻得屈了屈膝,“那妾身便退下了,七爺您也早點安歇。”

趙正沒有說話。

安意如轉身,一步步往回走,剛剛被趙正一句話暖過的心,又迅速冰冷。

終究,趙正所有的關懷都是無心的。終究,他的心裏還是隻有嶽溪罷。

趙正依舊立在原地,身上落了一層雪,靜的如一尊雕塑。

整個王府,整個京城,都是靜的。趙正立著,世人皆醉我獨醒。

待第二日,趙正一早醒來,便讓院兒裏的家丁去看那小乞丐的情形。這個叫小路子的家丁就一溜煙地跑去下人房查問。

雪已經停了。康平府裏的家丁幾乎全部出動在掃雪,看到小路子一路飛奔,皆問發生了何事?

小路子也不言語,隻管照著趙七爺的吩咐去辦事。

那小乞丐還未醒來,管家楊季平派的老媽媽一直在聽著動靜,得知是七王爺要詢問,便格外殷勤了點,特地好生觀察了下,對小路子說:“去回七王爺的話,她睡得可沉了,不礙事了。”

“麵色如何?”小路子又多問了一句。

一會兒總不能一句睡得可沉了便回複了七王爺,總得多探聽幾句。

“哎喲她那小臉髒的還能看出什麼麵色不麵色的,能睡得實喘氣兒勻溜就是沒事兒。”老媽媽笑了句。

小路子便也不再多問,轉身又一溜煙跑回七王爺的寢院複命。

“小路子,一大早你慌慌張張的做什麼?”又有家丁問。

“七王爺問那乞丐如何了,我得趕著回去稟報七王爺。”小路子一邊回著,腳底卻未敢閑著,跑的飛快。

“這乞丐真是積了大德,勞煩咱七王爺這般惦記著。”那家丁看著小路子跑遠的身影,對一旁的另個家丁嘀咕著。

另一個家丁並未言語,往小路子消失的方向望了望,便繼續賣力地掃著雪。

小路子跑回七王爺的騰衝院,七王爺正在偏閣裏用早膳,小路子彎身進去,“回七王爺,那乞丐還在睡著,照看她的媽媽說她如今已無礙,請七王爺安心。”

趙正沒有說話,隻從嗓子裏嗯了一聲。小路子便垂手退了下去。

一轉身,恰遇來給七王爺請早安的安意如,忙又問了安,這才低頭跨出了門,卻又在院兒裏遇上來請早安的合喜,照例問了安。

一通亂。

合喜壓根沒看小路子一眼,兀自往屋裏去了。

“給七爺請安。”屋裏,安意如對著趙正行了個萬福。

“嗯。”趙正漫不經心地應了句,一如往常。

而後,合喜也進了屋子,跟趙正請了早安。

“嗯,”趙正仍是漫不經心地應著,而後放下手中銀箸,起身,“都回罷。”

見七王爺起身,一旁的婢女忙將棉披風送了上來,安意如見了,從婢女手中接過棉披風,幫七王爺披上,邊幫著係領口的緞帶邊柔聲問:“七爺您是要出去麼?”

“隨便走走。”扔下這句話,趙正轉身跨出門坎。

安意如扭頭看著趙正的背影,她剛剛進屋子時聽得分明,小路子來跟他回稟那乞丐的情形,敢情這七爺是因為天寒地凍無事可做,才對那乞丐如此上心的罷?

“妹妹給姐姐請安。”正想著,合喜的請安聲打斷了安意如的思緒。

安意如瞧了合喜一眼,似笑非笑,“免了,回去用早膳吧,左右咱們還不如一個乞丐得爺的心。”

合喜也笑,“既然七爺都這麼上心,姐姐您是不是也該去望一望,看那乞丐到底是何來路。”

安意如眼珠子轉了一下,“妹妹說的也是,王爺上心的事我這個做王妃的理當也上心才是,走了……妹妹你不去嗎?”

走了幾步,安意如回頭看合喜。

“這府裏的雜事有姐姐您擔著就行了,妹妹我就不跟著添亂了,還沒用早膳呢。”合喜笑眯眯地回道。

安意如的目光在合喜臉上掃了掃,未再言語,轉身走了。合喜在府裏什麼都不過問這點倒是很得安意如的喜歡。

“王妃您還是先用了早膳再去罷,別損了身子。”出了七王爺的騰衝院,知翠小聲對安意如說道。

“不妨,一頓早膳罷了,死不了。”安意如冷著聲音說。

聽到“死”字,知翠急忙惶恐地低下了頭。死字在皇家是犯忌諱的,便是王妃說了,聽的人聽到不該聽的,也是有罪。

安意如板著臉,一路往下人房去了。

下人房裏,那個乞丐依舊睡著,趙正站在床邊,沉默地看著乞丐。一旁的老媽媽垂手立著,支楞著耳朵,隨時候命。

然,趙正一直未曾言語,老媽媽不由感到局促,這位七王爺的氣勢太壓人,不言不語則愈發令人不安。又則,老媽媽心裏嘀咕,那乞丐髒兮兮的,到底有何值得端詳的。

這時,安意如進得屋裏來,老媽媽忙施禮問安。

安意如換上微微笑意,走到趙正身邊,順著趙正的目光往床上看去。床上的乞丐窩著一頭亂發,臉上髒兮兮的,靠近了,聞到乞丐散發出的一股子餿味。

安意如用絲帕捂了捂鼻子,在心裏嗤笑了一聲,也難為七王爺這般尊貴的人,竟不嫌棄。

“你怎麼來了?”趙正沉著聲音問。

“聽聞下人說府裏昨兒個救了個乞丐,得七爺您掛著心,妾身自然也該幫七爺您擔著點呀。”安意如的聲音裏都含著笑意。

“這些個小事,你不必過問,回罷。”趙正說。

“能讓七爺您這麼掛心的事怎會是小事呢?”安意如站著沒動。

趙正扭頭,看了安意如一眼,而後對一旁的老媽媽道:“炭火旺一點,若是她醒來,將藥喂與她喝了,幫她沐浴更衣,再備些上好的吃食,仔細照看著。”

老媽媽急忙應了。

趙正轉身,走出下人房。

安意如扭頭又打量了番床上的乞丐,微皺著眉心,實在搞不懂七王爺為何會對一個乞丐這般好,竟親自過問這等細節,光是身上的餿味便夠叫人厭惡。安意如用絲帕揮了揮麵前的空氣,對老媽媽道:“給這屋子熏點香,省得汙了七爺的尊貴。”

“是,王妃。”老媽媽恭恭敬敬地應了。

安意如這才轉身,尋著趙七爺的步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