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兩人合夥幹了4年,錢匣子裏的票子一年比一年多。雖然巴杜爾嘎孜的投入比老板少得多,但買買提腳夫每年都是對半分利潤。要不是成立高級社,不讓私人挖煤,他巴杜爾嘎孜可能會成為煤行老板。
有了錢,巴杜爾嘎孜一家的生活發生了變化。他們陸續買了20多隻羊,還買了1個馬駒和2個牛犢,全家人再也不用出去給別人幹活了。
當然,這種自在日子沒有過多久。村裏成立合作社後,和其他人一樣,他家的牛馬和羊都入了社。盡管合作社裏他的股份不少,但總是沒有放在自己家那樣放心,用起來也沒有在自己家那樣方便。
1957年,從煤窯回來不久,經人介紹,他同本莊子的一位哈薩克姑娘結了婚。他過去不認識這個姑娘,新媳婦沒有多少話,很勤快,不僅母親和哥嫂喜歡,他也很滿意。
婚後第二年秋天,公社安排他到賽裏木湖東邊的三台,那是冬夏牧場的轉場點,需要有責任心的人守護。他和新婚的妻子離開家,孤零零地在那裏守候了5年。他的大兒子和大女兒,就是在那裏出生的。
四
巴杜爾嘎孜長工出身,又有文化,在當時的哈薩克人中,這可是當國家幹部的料,可實際上解放以來他連小小的村長都沒當過。我起初有些奇怪,但聽了他的敘述,才知道緣由。
土改的時候,村裏來的工作組由鄉上一個姓肖的漢族書記帶隊。工作組需要一個哈薩克人向導,村長從幾個有文化的年輕人裏選中了巴杜爾嘎孜。於是,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裏,巴杜爾嘎孜每天領著肖書記逐家逐戶走訪。肖書記知道他當過多年長工,工作中又發現他說話實在,辦事細心,便對他十分信任。走訪工作結束後,依然讓他呆在工作組,一塊吃住,一塊學習,一塊研究土改工作。言談中,肖書記多次透露出推薦他到縣上學習,培養他當幹部的打算。盡管他當時並不了解當幹部有多好,但是覺得既然人家領導安排,自己也不能固執,要隨領導的意才行。
可是,一件事情改變了他的看法,也可以說是改變了他一輩子的生活。
那是他陪同書記到外地開會,途中在一家新開的食堂吃飯。端上來的菜,他聞著味道不對頭,靠近盤子一看,肥肥的,既不是牛肉,也像羊肉。他不想掃肖書記吃飯的興趣,就找借口跑出來,到附近買饢的鋪子買了一個饢,要了一碗涼水,湊合著吃了。回到食堂,給肖書記說自己肚子不舒服,應付過去了。
幾天後回到家,他給母親講了這件事。他以為既沒給人家書記為難,又沒有壞口,母親會誇獎兒子有眼色。沒想到母親聽完他的話,臉色一下變了,語氣堅決地給他說:“再這麼下去,娃娃你遲早會壞口。你聽阿娜的話,就別再跟漢人跑,阿娜給你做好杜瓦。你不聽阿娜的話,就隨你的便,不過阿娜要給你做壞杜瓦。”
他對母親的話從來不說半個不字的,這次母親說得這樣嚴重,他越發不敢違抗。第二天,他就去給肖書記說,母親不能離開他,他不能再來工作組。肖書記也許後來意識到了那天在大眾食堂吃飯的事情,笑著道歉說:那天忽視了你是穆斯林,禁食大肉,以後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了。可是,母親的話說得那樣硬,巴杜爾嘎孜哪能再猶豫。不管肖書記怎樣解釋,他也沒有改變主意。
當然,他的這個幹部苗子的空缺,很快就被別人補上了。凡是跟肖書記他們一塊幹的人,後來差不多都去縣裏學習,都當了幹部。不過,巴杜爾嘎孜對於自己的決定,一點也沒有後悔,因為他獲取了母親的喜歡。隻有母親喜歡,後世才能進天園,那可是頓亞上所有利益都比不上的收獲,他又什麼可懊悔的呢?
五
母親在生巴杜爾嘎孜之前,還生了一個女兒。這個同父同母的姐姐解放後不久就出嫁了,是巴彥岱人,也有一些文化。高級社那陣,姐夫是村官,人民公社成立後當了公社裏專管牧業的副社長。巴彥岱的地土比吉爾格郎寬敞,灌水也方便,因此公社化第四年,他的哥嫂請妹夫幫忙,把家安到了巴彥岱三段。
“文化大革命”前一兩年,巴杜爾嘎孜應哥哥和姐姐的邀請,帶著患病的母親,還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來到了三段。在親人們的幫助下,他們很快安下了家,可是遲遲落不上戶口。落戶口要有原來公社的戶口遷移證明,但那邊的公社對他們離開有意見,無論他們怎麼求情,就是不開這個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