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瞧這份兒景致,顧同就覺得不尋常,但是他身負重任,不敢把全部心思都放到這風月場所,是以進入燕春樓之前,他還是小心謹慎的回頭對何方說了句:“先生且先去找票號,讓誌平隨你,今日就不要等我,給‘家裏人’說,一切照常就是。”
顧同話說的很是隱晦,聲音又極小,李喜兒和李鐵哥自然是聽不到,不過何方卻心裏明白得很,點了點頭,帶著尹誌平就離開了教坊司,前往餘慶堂票號中都分號去找柳師師。
燕春樓裏麵的裝修與外麵的精致分外的和諧,清新、典雅,看著倒不像是嫖娼之所,更像是一處書院一般,裏麵的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都擺放的很是講究,沒有粗脂俗粉,沒有靡靡之音,一個個的小雅間兒,錯落有致的分布在一樓,往二樓看去,帷帳遮掩,卻看不清楚樓上風景。
燕春樓的老鴇朱氏老遠的就看到了李喜兒和李鐵哥兄弟兩,不過她到不像之前的蔡媽媽、張媽媽那麼熱枕,相反還有些拿大的迎上來說道:“兩位爺今日身穿官袍,來我這裏,卻不怕明日被言官說事兒?”輕聲微微調笑,朱媽媽又將李喜兒、李鐵哥兩人往偏右的一處雅間兒引領,一邊走一邊道:“趕巧兒了,今天樓姑娘要登台獻曲,過一會兒,兩位爺可要多多捧場啊!”
朱媽媽將人帶到雅間兒,囑托小婢盡心侍奉,然後轉身就離開了,合著從一開始進門再到雅間兒落座,理都沒理顧同和顧同身後的李誌遠,可見此人心氣之高。
李喜兒見顧同臉色有些冷,以為他是因為朱媽媽的怠慢而生氣呢,於是搓了搓手,帶著幾分不好意思說道:“顧兄弟莫要生氣,朱媽媽就是這樣一個人,眼睛賊著呢,她看你隻穿一身五品冠服,是以才會小看,你剛才也看見了,就是俺們兄弟,她也沒怎麼正眼瞧。”
李喜兒長籲短歎,看來也是對於這位朱媽媽的‘勢利眼’有些憤憤於懷,李鐵哥聽到自家哥哥的哀歎聲,也是重重的歎了口氣,一麵指使小婢出去弄些酒菜過來,一麵對顧同說道:“顧兄弟是自家兄弟,俺也就不瞞你,你剛才也看見了,俺們兄弟雖然有些名聲,可是在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眼中,俺們兄弟不過是憑借了俺姐姐元妃娘娘的福氣,才有今天,俺們都知道,在人背後,他們都罵俺和俺哥是地痞子”
顧同倒沒想到在史書上記載著的‘惡名滾滾’的兩兄弟現實之中居然還有這麼落魄的一麵,他一時難以區分清楚二人是在演戲還是真情流露,是以沉默的看著二人,倒苦水一樣的各種吐槽。
李喜兒左右瞧了瞧,見也沒旁人,就漲紅著臉對顧同說道:“其實俺哥兩也不是那種囂張勢力小人,俺姐姐得寵不假,皇帝因為俺姐姐給俺們兩加官進爵這也不假,可是俺兩平時最多也就是呼朋喚友、吃吃喝喝,比起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的王八蛋不知道好到哪裏去了。俺們盡可能的收斂,因為俺姐姐怕俺們在外麵給她丟臉,俺們也照做了,但是那幫子王八蛋他們自己貪汙腐敗也就算了,還要門縫裏看人,說俺們兄弟儀仗皇恩,結黨營私,為禍鄉裏,俺們什麼時候做過這些?”
李鐵哥接過哥哥李喜兒的話說道:“誰人不知,朝堂之上,丞相仆散揆、樞密使完顏襄、平章政事完顏匡才是最大的三個黨派的頭頭,女真蒲察、仆散、唐括、徒單、紇石烈、夾穀、烏古幾大宗族分別依靠著這三人,打壓政敵,爭權奪勢,比起他們,俺們兄弟算得了什麼?”
李喜兒也憤怒的感慨道:“女真人看不起俺們,當年皇帝姐夫要冊封俺姐姐做皇後,他們阻擋著不讓,說是什麼‘國朝立後,大都出自徒單、唐括、蒲察、仆散、紇石烈諸大姓,李氏出身奴婢之家,不能為天下母。’,皇帝無奈,把俺姐姐封為元妃娘娘,可這些人猶自不滿意,各種中傷,說俺姐姐迷惑君王,幹涉朝政等等,皇帝子嗣單薄,幾個妃子生的孩子大都早夭,可是這夥人竟然把這也怪到了俺姐姐頭上,若不是俺姐姐今年春上為皇帝誕下龍兒,隻怕這夥人還要嚼舌根子呢!”
可能真的是把顧同當做自己人看待了,李喜兒、李鐵哥兄弟兩一點也不忌諱的便將金國宮廷和朝堂上的各種秘聞、辛事一股腦兒說了出來,而這些話,卻像是平空一聲春雷一般,給莽莽撞撞、不諳金國政局的顧同點明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