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琸放下書,攏了攏肩上的白色鶴氅,從榻上起身。
常祿見他往門口走去,急著去追他:“主子外麵冷,我去吧,說不準又是那幾隻野貓。”
盛琸已經走到了門邊,他輕輕推開條門縫,抬指豎在唇上。
“別出聲。”
室外昏暗一片,隻有天上一輪清冷圓月散發著幽幽光芒。亭子裏有個黑影,盛琸凝眸看了片刻,忽然推開門快步走了過去。
常祿連忙去取狐裘:“主子你等等啊!”
冬季食物難找,盛琸擺的幾盤子吃食在冉元白來之前已經被野貓挑揀過一輪。到他的時候,滿地殘羹,一灘油汁落在地上。他沒注意踩上去,身子一仰就要摔下去,他慌忙間手臂向後掃過桌麵,將兩個瓷盤掃到了地上。
碎裂聲響起的同時,他一屁股摔到地上,手掌撐在了碎裂的瓷片上。
他悶哼一聲,疼得眼前陣陣發黑,一時動彈不了。過了片刻,他顫抖著抬起右手,隻見掌心被大大小小數枚瓷片紮破,血流不止。
細小碎渣嵌在肉裏,他咬著唇笨拙又粗暴地用指甲一粒粒將它們摳出來,疼得臉都白了。
他正兀自處理傷口,清除掌心的瓷片渣子,突然聽到耳邊有腳步聲傳來。
他趕忙往亭子外看去,就見一人匆匆跑來,跑到他麵前時有些喘,身上的鶴氅也滑了下來。
“你沒事吧?”盛琸問完才看到他的手。
“流血了!”他驚呼著將冉元白的手拉到眼前細看,見傷得頗重,忙把自己鶴氅往對方身上一攏,不由分說將人從地上抱了起來。
冉元白瞪大眼,愣怔一瞬後用沒受傷那隻手抵著盛琸胸膛,倔強地想要下地。
盛琸蹙了蹙眉:“別動,摔下去我可不管。”
這時常祿也追出來了,一眼見盛琸懷裏抱著個髒兮兮的小孩,驚得差點走不動道。再見盛琸身上鶴氅不見了,也給了髒小孩,連忙將手裏狐裘給他披上。
“主子……”他想從對方手裏接過那個孩子,可剛說兩個字,盛琸便開口打斷他。
“去燒些熱水來。”
常祿有些為難,猶豫稍許,到底不敢違抗太子的命令,垂頭往燒水的灶頭間去了。
盛琸將人抱到了軟榻上,冉元白一離開他的桎梏,立馬雙腳落到地上,作勢要逃離這間屋子。
“我又不會吃了你,你做什麼這麼害怕?”盛琸好笑地扯著他細瘦的胳膊,將人拉回榻上。
冉元白被他輕輕鬆鬆拉回去,有些不太開心,用力揮開了他的手。
盛琸倒退一步,眼裏滿是無奈。
他蹲到冉元白麵前,好聲好氣勸道:“你的手受傷了,我要給你上藥包紮,你就待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我就讓你走好不好?”
冉元白垂眼盯著自己的掌心,那裏一片血肉模糊,隻是動一動指尖,就會升起一陣尖銳的疼痛。
“被嬤嬤發現我不在屋裏,她們會生氣的。”
盛琸這是第二次聽他說話,第一次聽他說這樣長的句子。
他還以為他已經被虐待的話都不會說了呢。
“這大半夜的,應該發現不了。就算發現了也不要緊,我去和冉大人說。”盛琸仰頭看著他,笑道,“就說你在我這裏玩,玩累了睡著了,這才忘了回去。他們不會怪你的。”
冉元白同樣看著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是客人,你在的時候,他們當然不會怪我。等你走了,主母就會找我算賬了。”
這話簡直不像個孩子說出來的。
盛琸驚詫地眨了眨眼,聲音依舊輕柔:“那我也不能就這樣讓你回去啊。”
他起身走到角落的一隻木櫃前,從裏麵取出傷藥和繃帶,還有一把銀鞘的匕首。
將東西放到榻上,盛琸拍拍小幾,讓冉元白將手伸過來。
冉元白盯著他沒動。
盛琸唇角含著笑,也不急。
小幾上的油燈忽地爆出一朵油花,冉元白將手伸了過去。
盛琸沒來由想起他父皇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有耐心的人不一定都是好獵人,但好獵人,一定都是極有耐心的。”
他握住那隻傷痕累累的手,用烤過火的匕首小心將瓷片碎渣一粒粒從肉裏挑出來。
挑到一半,常祿回來了。
他拎著一桶熱水,倒一些進銅盆裏,再浸入幹淨的棉布,恭敬端到了盛琸麵前。
盛琸挑完碎渣,將匕首丟到一旁,不由分說拉著冉元白的手進伸進水裏,用水流去清洗血汙和傷口周圍細小的碎渣。
冉元白猛地咬住了唇。水有些燙,刺激著傷口,水從四麵八方簇擁過來,形成綿密的刺痛。
直到冉元白身體的顫抖不可忽視,盛琸才像剛意識到什麼似的,抱歉地將他的手快速扯出來。
“是我不好,忘了該用冷水的,冷水疼得好些。”他單手擰幹棉布,替對方小心翼翼擦去掌心上淡紅色的水跡。
“這幾日不要碰水,明天記得再到我這兒來,我給你上藥。”
冉元白靜靜坐在那邊,沒有回話。自他向盛琸伸出手後,便又恢複了以往的沉默。
盛琸將金瘡藥均勻灑在傷口上,到包紮時倒是犯了難。他到底沒有做過這樣服侍人的活兒,不太熟練,包的不好看就算了,還影響活動。
最終他歎了口氣,放棄了:“看來我是不成了。”他招手讓常祿過來,“你來吧。”
常祿連忙上前接手,三兩下就給包好了。
盛琸頗為滿意地拉著冉元白的手來回翻看,就跟看自己辛苦拓下的書畫名碑一般,透著股自得。
冉元白不耐地抽回手,一聲不吭跳下軟榻就往外走。
不多會兒冷風吹進屋裏,再是傳來關門聲,人就這麼走了。
常祿盯著房門方向不滿地小聲道:“連聲謝都沒有,真是個白眼狼。”
他話音方落,就聽那頭盛琸打了個噴嚏。
這可把他嚇壞了:“殿下,你是不是著涼了?”
8
冉元白並非對生母的死毫無感覺,他也悲傷,他也怨憎,他也會在午夜夢回時夢見那雙在半空中搖曳的腿。可隻要他表現出一星半點恨意,蔣氏必然對他會有提防之心,為防夜長夢多,說不準要直接拿他填井。
他隻能聽話,隻能隱忍,隻能為了活命活得豬狗都不如。
“你怎麼到現在還沒洗好?”蔣氏派來的兩個老仆婦,都是她身邊信賴的老人,與她臭味相投,很會磋磨人。
寒冬臘月,冉元白蹲在院中,卷著袖子,身前是一大盆浸在水中的髒衣服。他如何也是個小少爺,日常一應卻都需自己打理,甚至還要替兩個老婦洗衣疊被。
黃嬤嬤見冉元白不作聲,心裏暗罵聲小啞巴,上前踢了一腳木盆,將裏麵的水踢得晃晃蕩蕩,潑了冉元白一褲腿。
“我右手不小心劃破了,隻能用一隻手洗,這才慢了。”冉元白垂著頭站起身,視線盯著兩條濕漉漉的褲腿。
“傷了?”黃嬤嬤打量他兩眼,忽地上前一把抓起他的右手,見上麵整齊包著綁帶,立時陰陽怪氣起來。“還真是傷了。隻不知這次又是哪個小賤人如此體貼,給您包得這樣好?”
冉元白在府裏過得不如一個下人,有些新來的丫鬟不知道他身份,見他一個孩子這樣可憐,總會起惻隱之心。上次有個小丫頭偷偷給了冉元白一個包子,被黃嬤嬤知道了告到蔣氏那邊,那丫頭第二天便被發賣了。
黃嬤嬤以為這次也是哪個新來的不長眼,要挑戰蔣氏的權威。
冉元白麵無表情地望著她,並不張嘴。
這樣的對峙時有發生,黃嬤嬤對著那雙漠然的眼睛,蹙起眉心,心裏不太舒坦。
“看什麼看小雜種!瞧你這張死人臉,真是喪氣。”她加重手上的力道,直到冉元白臉上現出吃痛的表情,這才冷笑著將冉元白摜到地上。
“別想偷懶,今天不洗完不準吃東西。”說完,黃嬤嬤搖擺著一身肥肉,趾高氣昂地離開了。
冉元白握著自己的右手,緩了好一會兒才從地上起來。
那一盆衣服他直洗到月上枝頭,洗到肚子發出一聲聲饑餓的嗡鳴,手凍得通紅,連彎曲都會產生劇痛,這才全部洗好晾好。而等著他的晚飯,也不夠一個冷硬的饅頭。
吃了還是餓,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隻是一天,原本整潔幹淨的繃帶已經髒成了灰黑色。
他摸著癟癟的肚子,看向與臨院相隔的那堵牆。
那個人說,要去找他換藥……
“阿嚏!”盛琸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常祿和福來驚得好一陣忙活,端茶的端茶,遞帕子的遞帕子。
福來抱怨常祿:“你是怎麼照顧主子的?怎麼就讓主子染了風寒了?回去大總管知道了鐵定不能繞了我們。”
常祿囁嚅著,心裏也十分委屈:“我……不是……”
“好啦,別吵了。”盛琸潤過嗓子,將茶盞放回托盤上,打斷兩人對話,“你不說我不說,大總管怎會知道。不就是風寒嗎,過幾日也就好了。”
他昨夜吹了冷風,今早起來就不行了。腦袋昏沉,四肢無力,連門都沒出,隻能躺在床上養病。睡了一日,到晚上方才好轉,有精神吃些東西了。
楊晉來看過他幾回,怕他有個好歹,甚至想請他提前回宮。
“今日那個孩子來過嗎?”盛琸問。
常祿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指誰:“還沒呢。”
話音剛落,房門便被敲響了。
福來先一步過去開門,驚詫的聲音傳到屋裏。
“你怎麼來了?我們主子生病了,可不能見你……”
盛琸似有所感,忙提聲道:“讓他進來,我沒事!”說完喉嚨一癢,咳嗽起來。
常祿忙替他拍背:“主子莫急。”
不一會兒,不情不願地福來進來了,身後跟著個灰不溜秋的小尾巴。
盛琸一見他就笑:“我們剛還說起你呢。”
冉元白站在那裏,肚子十分應景地發出咕嚕一聲,算是替他答話了。
他捂著肚子垂下眼,耳朵尖有些紅。
盛琸忙對福來道:“我剛剛吃的雞米粥是不是還剩下許多?快盛來給小郎君用。”
福來領命去了。
常祿道:“小郎君今日手上要換藥了,奴才這就去準備。”說罷也走了。
屋裏隻剩冉元白與盛琸兩人。
盛琸朝他招招手:“你過來些,離我這麼遠做什麼?”
冉元白一動不動:“我髒。”
髒倒的確很髒,不知道的還當是哪裏來的小乞丐。
盛琸凝眸望著他,唇角的笑一點點抹平。
明明是個主子,卻活得這樣狼狽。
“你來,我不嫌棄你。”他又勾起一點微笑,柔聲道,“你站那麼遠,我說話要費好大的力才能傳過去。我正病著呢,太累了。”
冉元白看了他片刻,這次沒有堅持,緩緩走向了床榻邊。
盛琸靠在床頭,見他聽話,眼裏笑意更濃。
“手還疼嗎?”
冉元白搖了搖頭。
盛琸見他鼻頭隱隱泛紅,左手手指凍得都腫了起來,毫不在意地將他的手拉到被子上,捂在掌心。
還笑著問他:“我的手是不是很暖?”
冉元白渾身僵硬,想要抽回手,卻又十分留戀盛琸的溫度。
暖意順著疼痛的指尖,緩慢地流淌進麻木的心。
這是自他娘死後,他能感受到的,少有的溫度。
福來與常祿幾乎是同時回來的,門一開,冉元白就像被驚醒了般,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跟隻警惕敏感的小獸似的。
他用左手握著勺子,大口大口將鮮美的雞米粥掃進嘴裏,右手則伸給常祿,讓其為自己更換繃帶。
常祿將他的手用清水洗淨了,再用棉布擦幹,最後小心地換藥包紮,幾乎沒有什麼感覺,比盛琸利落多了。
等包紮完了,他粥也早就喝完了。
嘴一擦,他跳下凳子就要走,盛琸在後麵叫住了他。
“這兩天冷,我上次給你那個手爐你還留著嗎?拿過來換些碳,晚上別凍著了。”
冉元白側過臉,眼鼻到唇再到下巴的輪廓顯得尤為精致。這種時候,才能看出一些他是個“少爺”的樣子。
“好。”
他說了一個字,大步朝外走去。
福來等他走了,將他坐過的凳子擦了好幾遍。
“幸好這冉小少爺遇見了主子您,您對他這樣好,他心裏一定把你當活菩薩呢。”
盛琸拳頭抵在唇前,低低咳嗽幾聲:“我對他好嗎?”
福來以為他是自謙,馬屁拍得更響:“自然好,您給他吃的,給他手爐,還替他治傷,這樣還不好那要怎樣才叫好?主子您就是太心善了。”
若真的對他好,怎會讓他與野貓爭食;若真的對他好,就不會對他一身襤褸視若無睹;若真的對他好,早該拉他去冉光麵前尋公道。
福來覺得他對對方好,不過是因為他是太子。他對任何人露出善意,都是對方的高攀。
盛琸歎了口氣道:“我隻是覺得……我們很像。”
常祿與福來不約而同頓住了身形,常祿還差點打翻了手裏的水盆。
“殿下怎麼會與那等小民像!主子英明神武,靈秀天成,陛下也都誇您親善通達,您怎麼能這樣妄自菲薄呢!”
“是啊是啊,殿下哪裏與冉小公子像了?不像的,一點不像!”
兩人慌裏慌張反駁太子的話,嚇得臉都白了。
盛琸見他們如此,好笑道:“我與他都是自小沒了母親,不像嗎?”
一聽像在這裏,兩人俱是鬆了口氣。差點以為太子是病糊塗了,竟拿自己與那樣的人比。
“雖,雖然主子憐惜他,但也不能說自己與他想象啊。”福來撇撇嘴,“他是什麼身份,他娘又是什麼身份,哪裏能與您和先皇後相提並論。”
為了立盛琸為儲君,裕安帝在冊立他前已經先將他的生母,已經亡故多年的容妃追封為了皇後。給了他名正言順的嫡子身份,也算用心良苦。
盛琸垂下眼簾,半閉著眼眸,沒有同福來繼續這個話題。
冉元白去了許久,盛琸忍不住打起瞌睡,小睡了片刻。
忽然,一道驚恐的尖叫驟然劃破夜空。
“殺,殺人啦!”
盛琸猛地睜開雙眼,震驚地看向門外。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與他一牆之隔的臨院。
9
蔣氏派黃嬤嬤和常嬤嬤表麵上照看冉元白,實則行虐待之事,這兩人也算盡忠職守,從沒出過岔子。
隻是最近冉元白身上的傷有人治了,臉上也白胖不少,黃嬤嬤便疑心是不是有人暗中接濟他。未免主母怪罪,黃嬤嬤深夜不睡覺,守在冉元白房門外,就是想要找出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小蹄子膽敢陽奉陰違。
她來的時候冉元白已經去了隔壁院子,是以她吹了大半夜冷風,沒見著人怎麼出的屋子,倒是見著冉元白鑽狗洞跑回來,從屋子裏拿了什麼東西,又著急忙慌跑出來。
這下可給黃嬤嬤抓到把柄了。她興奮地吊起眉梢,怪笑兩聲,叉腰攔到了冉元白麵前。
“大半夜的不睡覺你要去哪裏?”
冉元白警覺地盯著她,兩手背在身後,往後退了一步。
黃嬤嬤雙眸微眯:“你背後藏了什麼?”
冉元白轉身就想逃,被黃嬤嬤逮小雞一樣逮著後領扯了回來。她強硬地劈手奪過冉元白護在手裏的東西,拿到眼前一看,發現是個小巧精致的手爐,眉毛都要揚到後腦勺。
“好啊,真有人偷偷塞東西給你。”黃嬤嬤手上一用力,將冉元白推搡到地上,露出滿懷惡意的笑,“我這就將此物交給夫人,讓她查查到底是誰這樣大膽!”
她轉身就要走,冉元白摔倒時手在地上撐了下,受傷的那隻手泛起一陣刺痛,但他顧不得理這些,從地上一躍而起,不管不顧上前拉住了黃嬤嬤的袖子。
“你還給我!”
黃嬤嬤體型有他三四倍,力氣更是比他大了不知多少,但就這一下還是給他絆住了手腳,一時竟不得前行。
“你還敢要回去?這是什麼?”黃嬤嬤高高舉起那隻手爐,“這就是罪證!你等著夫人發落你吧!”
說到底她也沒將冉元白這小孩兒放在心上,狠狠一推,將人再次推倒,她便大步向著院外行去。那得意洋洋的模樣,一看就是去邀功的。
冉元白跌坐在滿是碎石子的小道上,盯視著黃嬤嬤背影的目光一點點變得陰鷙起來。
手指一點點收緊,忽然,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下正躺著一塊巴掌大的石塊。
眼看黃嬤嬤就要走出院門,冉元白一咬牙,撿起那塊石頭衝向了對方。
黃嬤嬤隻覺得被人從身後大力地推了一把,她“哎喲”一聲狼狽地撲到地上,一時鼻子嘴巴哪哪兒都痛,還有點暈頭轉向。而當她正要下意識起身時,腦後猛地傳來驚人的劇痛,一下又一下,直將她徹底砸得失去意識才停歇下來。
冉元白麵無表情地砸爛了黃嬤嬤的後腦勺,血漿噴濺在他臉上,他毫不在意,眼也不眨,仍是不肯放過黃嬤嬤。
那石塊一上一下,沒有一絲遲疑。冉元白雙手緊緊握著被血液浸濕的凶器,掌心又冷又痛,臉上一片麻木。這一記暴起,為的是今夜忍無可忍的掠奪,也為這幾年肆意的淩辱。
“啊啊啊!!殺,殺人了!!”就在冉元白行凶之時,常嬤嬤久等黃嬤嬤不回,出門來尋她,正好瞧見了這血腥的一幕,立時便驚恐地叫喊出聲。
常祿與福來不肯就這麼放盛琸出門。太子已然病了,若是因為他們的疏忽再病上加病,就算大總管不追究,陛下定然也不會繞過他們。
兩人硬是替盛琸換上厚實的裘衣,加了披風,帶了手爐,看著一點加重病情的漏洞都沒了,這才放心叫盛琸出門。
冉元白此時已經叫人壓倒了前院,一群人烏壓壓的圍著,正中是他的父親冉光和主母蔣氏。
“都是我沒有管教好孩子,這才讓他闖下這樣大的禍。”蔣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擦去那好不容易擠出的一點淚花。
冉光一臉怒容盯著被縛住雙手跪在院中央的冉元白,手上一根荊條直指對方:“孽子!你瞧瞧你都做了什麼?黃嬤嬤為我冉家盡心盡力十幾載,被你母親派你照顧你,也從未出過差錯,你竟就這樣隨意將她打殺了?”
最最可恨的是,早不殺晚不殺,偏偏要在禦史在的時候殺。若讓禦史知道他治家不嚴,兒子是個隨意打殺老仆的混賬,他還有什麼仕途可言?
冉光越想越氣,上前一鞭打在冉元白肩上。冉元白咬牙不應,瘦弱的身板一陣顫抖,肩膀處很快透出血跡。
“好啊,你還挺硬氣!”冉光見他一聲不吭,怒極反笑,“那好,我今日就將你就地打死了,一命賠一命,也算給黃嬤嬤一個交代。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你娘生下你,不,我就不該納你娘進門!”
冉元白先前一路沉默無聲,就是被綁到冉光麵前都不曾為自己辯解一句。可如今聽他說了這樣的話,一下子抬頭直視對方,眼裏帶上情緒,凶狠的仿佛一隻被激怒的野獸。
“你就不該納她,這樣她也不會死!”
他咬牙切齒,恨意驚人,叫冉光都有些怔忪。
隻是怔忪過後,被幼子當眾駁了麵子的羞惱叫他很快燃起滔天怒意。手上荊條高高揚起,眼看就是又重又狠的一鞭。冉元白閉上眼,等著劇痛再次襲來。
就在這時,一抹白影越過人群,直直朝著跪在地上的冉元白撲去。
冉光收不住手,一鞭抽在來人身上。錯愕之餘,那人回眸看向他,眼中寒光凜冽,冰冷至極,叫冉光無端心中一緊,駭得退後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