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天前

厲淵與哥舒柔策馬到了深溝前,兩人踏著馬背越過高壘,再一氣穿過石林地帶,最終回到了南詔營地。

木晨光等人早已等候多時,見到他們回來皆是鬆了口氣。隻是等看清了哥舒柔的臉,又都是連連抽氣不敢說話。

“小柔,你的臉……”木晨光作為大師兄最是心痛。

哥舒柔擺手止住他的話頭,她臉上的血一直淌到脖子裏,半邊都叫血染紅了,左眼也是劇痛不已。但她瞧著神情淡然,半點沒有痛楚模樣,隻是眉心較平日裏更緊了幾分。

“我無事,皮肉傷罷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抵禦接下來的吐蕃大軍,還有盡快將盟書送到長安。”她坐到一旁凳子上,抓起桌上散落的傷藥和綁帶就要給自己包紮。

木晨光見了趕緊上前幫她,清洗了創口,仔細上了藥,又將她左麵小半張臉都用幹淨棉布一圈圈纏緊了。

在他們療傷時,其餘幾人也沒閑著。

胡榮生、怒桑兒、厲淵三人圍站沙盤前,胡榮生指著其中一堆石子道:“赤多讚身死,他們現在必定軍心大亂,隻想著要渡過深溝翻過高壘,好殺到我們陣營。此時切不可亂了陣腳,敵眾我寡,必先將其引至隘處,占據高位,火鼓示強,石矢以待。”

怒桑兒道:“石林中我已經按照木大哥的吩咐叫人挖好了陷進布好了機關,一旦他們沒頭沒腦衝進去,我就來個那個罐子裏……罐子裏抓王八?”說到最後,他不是很確定地看向胡榮生。

胡榮生糾正他:“是甕中捉鱉。”

怒桑兒撫掌道:“對,來個甕中捉鱉!”

厲淵雙手環胸盯著沙盤,目光灼灼道:“石林道路崎嶇險隘,人越多越是無法快速通過。所謂‘山陵之戰,不仰其高。’如今我們占了至高之地,離勝利便已是又近了一步。”

他話音剛落,眼角餘光瞥到有東西向自己擲來,單手一接,握住了哥舒柔扔給他的紙團。

“盟書已經取得,但我恐怕傷重難行。”哥舒柔摸了摸自己被包住的左眼,“大師兄又要留下幫鬼主布陣抵禦吐蕃大軍,現在隻有你能去長安了。”

厲淵展開紙團細看,瞧見落款處“嚴梁輔”三字時,心裏留存的最後一點希冀也消散幹淨,這字跡他再熟悉不過,做不得假。他重重歎了口氣,將盟書疊好收入懷中。

“我馬上出發。”他一一掃視眾人,最後落到木晨光麵上,“待我將盟書呈上,便請朝廷出兵來援你們。”

吐蕃也不是傻子,今夜敗去,總會另想法子再戰。赤多讚之仇他們不可能不報,怒桑兒隻有五千人,三個月糧草,就算用苦熬的法子,也不一定最後能熬勝吐蕃。

唯有靠著“唇亡齒寒”這條說動裕安帝,請他出兵六詔共抗吐蕃才是上策。

每個人都知道厲淵的未盡之言,他要他們撐住了,撐到他搬救兵來支援他們那日。

木晨光大笑:“區區犬戎人,五千人足以,看我讓他們有去無回!”

十六天前

沈千雪身為修道之人,千機門內自有一間小室供奉著三清真人像。

哥舒柔他們走後,除了千機門弟子每日進來更換清水貢品,點燭焚香,最常光顧的便要數楊庭萱了。

他每日都來參拜,因為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三清尊者在上,保佑哥舒姑娘他們萬事順利,一路平安。”他雙手合十,朝著塑像拜了三拜,“隻要他們沒事,我願意折壽十年,不,二十年……”

楊庭萱閉著雙眼,虔誠無比。他之前也不如何相信神佛,現在卻無比希望那些神話典籍裏的故事都是真的。

他很後悔之前沒有向哥舒柔表明心意,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像九郎一樣,在對方離去時大聲地告訴她——他心悅她,一定會等她回來。

“你雖然挺高壽的,但也不用動不動說這樣的話。”身後突然響起帶笑的聲音。

楊庭萱受驚回眸,便見沈千雪披著件素白的外衫,弱柳一般倚在門邊。他趕忙站起身去扶對方:“門主您怎麼出來了?”

沈千雪近來病得好些了,但仍是見風就咳,韓鬆茂前幾日為她診脈,還說她仍需靜養,讓她不要隨意出房門的。

“我又算了一卦。”沈千雪一雙眼毫無焦距,僅能感受到一點光亮,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準確的找到楊庭萱的。

“你又卜卦啦?”楊庭萱憂心忡忡,“韓師兄他們不是讓你不要再勞神了嗎?”

沈千雪每問卜一次,便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天機不可泄露,想知道,就隻能用命來換。

“都這樣了,多一些少一些又有什麼差別?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不如死得其所。”沈千雪似乎早已看淡生死,由楊庭萱攙扶著往外走。

“您是為了向天下盡仁,韓師兄他們是為了向您盡孝,兩者所求不同,自然會有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