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克
前天我是第二個到北大首鋼醫院的，
樓房停車場讓我有些吃驚，鄉下人對什麼
都吃驚算不得怪事。告別廳那麼小反而在
之前並不認識她，個子高高的，站在空無一人的告別廳裏，
望著屏幕滾動播放的任師照片，眼圈兒濕漉漉的。
工作人員正在廳外敞開的棚子裏調整花圈上的白菊花，
白百合，還有白玫瑰。那些花兒見過太多的消逝，
看起來還是那麼冷靜。之後來的是多年未見的唐欣，
他是一個老派紳士，表麵溫和，內心是極清晰的。
我們坐在路邊塑料凳子上聊天，一忽兒小雨把我們趕進
棚子裏。其他人陸續到來，侯馬和傅瓊到的時候，
雨下得大了，我抱住高大的侯馬，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南人師弟、浩波師弟，李靜師妹、裏所師妹也都來了，
還有同學大寶，吳老師，閻老師，曉渡兄，清華兄……
還有詩人安琪，多年未曾聯係的中島，替伊沙和老G的周葵……
浩波講得極好，任師教出了半壁江山……
李柳楊在我左側嚶嚶抽泣，我抑製著，抑製著，
任汀回憶她父親臨終前講的，寫了一輩子詩，
沒賣出去幾本——我終於繃不住了，眼淚，喉嚨和嘴
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眼睛模糊了，雨聲轟隆隆地大起來。
想起那年夏天同樣的雨聲，想起任師家的小床上
我和幾個同學與任師擠在一起的情景……
實在寫不下去了。見到告別廳裏……三鞠躬……
師母依稀可辨的麵孔，擁抱師母，眼淚……
寫不下去了，讓雨替我寫下去吧……
雨，越來越大，比我更擅長記錄悲痛的雨……
2020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