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垚冰暗暗咒罵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衝動代表什麼。
一場情歡,容易,但——之後呢?他能無後顧之憂地離開,過他的逍遙生活麼?如果不能,那他可舍得下長久以來一個人的自由自在?
“對不起!”他驟然丟了句,身形一閃,連同他的狼狽心情一起失了蹤。
“對不起?”初雲喃喃自問,卻沒人能給她答案。
原本他站的位置,空了,她所有的思考,也空了。或許,如今惟一能感受真實的,隻有手裏那根握得溫熱的木簪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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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噠——的噠噠——馬車以固定的速度向前跑著,她坐在車尾,兩條腿騰空晃呀晃的,就像準備展翅高飛的心,靜不下。
一路上,放眼仍是滿滿的綠,仰望仍是滿滿的藍,而她,踏上了離開的路程,未來將會看到邊迥然不同的大地——在遙遠的東邊。
也許,有一天她會開始想念這大片大片的草原風光,但肯定會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然而……
心念摹然一動,初雲自懷中掏出了兩樣物事,左手握著兩截斷簪,右手則是一根完好新製的木簪,細細地瞧著、瞧著。
終究,沒跟偷羊賊道別。送簪之後,他避著她,她也躲著他,然而,這一分離,怕是天長地久了。
初雲微微笑了,對於自己的選擇,沒有後悔,隻是啊隻是——也許,對他的思念,不必等到很久很久以後,因為,現在已經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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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紮了幾天,數度在她氈帳前徘徊,垚冰終於決定要好好地麵對她,好好地告別、好好地回到屬於他的湛藍天空,卻沒想到竟然撲了個空?!
“天剛亮,她就坐巴格欽的馬車到城裏去了。”
“請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不會回來了吧!”聳了聳肩,語氣毫不在意。
聞言,垚冰不禁錯愕一怔,嘴裏喃起咕噥:“她走了?不回來了?”
“你說什麼?”那人沒聽清楚。
“噢哦,沒有沒有。”垚冰連忙回了個溫和笑容,點了個頭示意,“謝謝啦!”
她走了?連聲再見也沒有?
垚冰在氈帳之間緩步穿梭,還晃到了牧羊群裏,心頭卻始終纏著莫名的惆悵,像是澄空裏的雲絮,抽成了絲,不定睛瞧不會發現,但它,確實在哪兒。
“現在,該輪到我說再見了!”還是拉開了澄空似的笑容。
就在此際,突然有段旋律流過耳邊,他記得——那是當初打她那兒學來的,歌詞,則是他一時間胡謅出來的。
想著想著,垚冰的笑容益發深了,嘴裏不自覺地反複哼了起來——“我垚冰,最可憐,一人來到大草原,全身沒有半分錢,老天最無眼,逗人開心還被嫌。我垚冰,最可憐,一人來到大草原……”
至於,未來要去哪兒呢?燕子天涯,隻要有翅,就不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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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大城”,熱鬧嘈雜的景象便讓初雲瞪大了眼。天呐!她從沒見過這麼多人,甚至,還有許多長得挺特別的人——有的眼睛陷得深,看起來像是在臉上挖了兩個洞;有的呢,臉色蒼白得嚇人;還有的全身緊緊裹著布,隻露出一對眼睛,活似做賊的……
雖然這一切是那麼的新鮮,但她沒忘了真正的目標。
“什麼?要這麼多錢?”初雲驚呼出聲,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她還是被大胡子報出的數目嚇到了。
“小姑娘,你以為坐上車、眨個眼就到了麼?”
“能不能算便宜點,路上我可以幫忙洗衣服。煮飯什麼的。”
旁邊有人挨了頭過來,眯著眼上下打量她,邪邪一笑,插話道:“如果你再大一點就好,不必幫忙洗衣,隻要讓大爺們……”
“去去去,別對人家小姑娘說些不幹不淨的話。”大胡子心倒好,替她出了頭,轉對她說:“小姑娘,由這兒到中原,路不好走,就算你湊足了錢,咱們也不敢帶你上路;何況,車隊多半是男人,你這樣一個女孩兒家跟著不方便。”
不公平!為什麼因為她是女孩子就沒法兒去東邊?
“小姑娘,快回家去吧!”大胡子看她沉著小臉咬著唇的倔模樣,心裏覺得好笑,“找個好男人嫁了,別想這些了。”
初雲沉思片刻,依舊不死心地問:“車隊什麼時候出發?”
“唉……”大胡子歎口氣,想不到這小姑娘如此固執,“再過二十天。”
“也就是說,我還有二十天的時間嘍?”她輕輕笑了,睫羽揚動間不掩閃動的晶亮眸光。
她不會放棄的!
要錢,她想法子掙;女孩兒家不方便,她就別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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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偷羊賊的身份進去,離開時竟是被整個部落的人歡送,頭人甚至將紅鬃馬回贈給他做謝禮。
隻可惜,這等好運大概延續不下去了!
原本打算好好兒看看域外城市會是怎樣的光景,沒想到才進鋪子來碗羊肉抓飯填肚子,拴在後頭的紅鬃馬就不見了?!
不過,瞄了瞄四周的情況後,眼底漸漸漾起了笑意……
“看來,有人偷吃東西,卻忘了抹嘴巴!”垚冰輕輕搖了搖頭,甚表惋惜的樣子,“嘴巴不抹幹淨,不怕招來蒼蠅麼?”
唉唉,誰教他在絕天門執掌的皓燕堂就是專司包打聽的呢?如今,即使絕天門解散了,他這過了氣的皓燕堂堂主可還沒丟了當年的本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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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倚著土牆,初雲不住地喘著氣,長這麼大,這是頭一回緊張到手掌全覆了冷汗。
原來,做偷兒的滋味是這麼不好過!
“馬兒乖,別動也別叫哦!”柔荑輕輕撫過馬鬃,悄聲跟它攀搭關係,“我曾經見過一匹和你很像的馬兒呢,它可是很聽話的喲!”
隻要這匹馬賣個好價錢,那麼,她就可以到東邊去了……
想到這裏,初雲立刻開始為馬兒清理髒汙、梳理鬃毛,手邊沒器具,她便用自個兒的衣袖、手指,動起手來,一點都不含糊。
“小兄弟,謝謝你保管我的馬!”
正當她做得認真的時候,身後突然有個人聲迸了出來,驚得她僵在當場。
“不過,你把它牽來這裏,我差點兒就找不到了。”
咦?那人的聲音聽來怎麼有些熟悉?最奇怪的是,從他的聲音裏,完全聽不出任何一點憤怒,甚至,莫名地讓她想起那個人——那人,是微笑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