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瑜
今晨突聞何茲全先生去世了,雖然早知他身體不好,但還是感覺有些承受不住。
我1982年1月畢業留校,在中國古代史教研室工作,何先生雖也屬古代史,但專有魏晉南北朝研究室,所以平時較少見到他。何況我是小字輩,對這位老先生高山仰止,也不敢造次叨擾。
隨著在係裏服務久了,與何先生慢慢熟悉起來,特別是他的高足陳琳國、曹文柱等教授,與我關係也好,對先生的了解也越來越多。後來我和王和等朋友一起編書,主要是著名學者的自傳,這其中就包括了先生的書。那時到先生家,師母開玩笑,說:“你們隻知道給先生出書,就不知道幫我也出出書?”但她還是送了我《犁妮的童年》等好幾本她的書,鄉土氣息撲鼻,我一家三口,都細細地拜讀了。
過年過節去看先生,往往隨手帶點小禮物,但師母每次讓我拿回來的東西,比我送的多好多。後來聽說,她對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有時候也在先生家蹭飯,他們多隻吃粗糧,少吃肉,比較注意飲食健康。我想這是他們二老長壽的原因之一。於是,我也就很少送那些他們根本不去吃的東西,師母喜歡山西醋,我跑山西回來,就帶點兒寧化府的老陳醋給她。有時候先生宴客,也順便把我們一幹學生叫上,比如陶希聖先生的家人回國來看他,吃飯時我就曾在座。
後來我考取鍾敬文先生的博士,來往常過先生的家門,也會經常去先生家坐坐。一次先生說道,“你為什麼不考我的博士生?”我一時語塞,心想我完全不懂秦漢魏晉南北朝史啊。先生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便說:“你研究廟會,我也研究寺廟經濟,很相關的啊!”知道我考博經曆的人,必定明白我當時心裏已感動至極。
我父親去世後,我曾在《光明日報》寫過一篇懷念的短文。大意是說,先父生前話很少,和子女很少交談,至此方知再無對談的機會。先生和師母看了,把我叫到他們家,師母說,“你以後有話就對我們說吧”!這是把我當作他們的子女了!
雖然我不是何先生的及門弟子,但何先生多次和我討論學術,這些內容,不是能在這裏一筆帶過的。隻能慢慢地回憶和記述,我相信對於中國的現代學術史,還是頗有意義的。
我之所以先在博客上寫這篇紀念文字,還有一個緣由。那就是我博客標題“打棗竿兒”,就是師母給我起的綽號。每次我敲門進屋,師母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打棗竿兒來啦?!”音猶在耳!音猶在耳!
遺憾的是,我身在香港,不能趕回向先生遺體告別,隻好在香江之畔遙拜,望先生與師母、何大哥在天堂中共享天倫!
北大紅樓受戒師大紅樓成仙桃李無數著作等身鴻爪留痕京師大學堂
北碚史館見知南港史館憑吊既知有漢遑論魏晉一生惟慕鄉梓傅孟真
學生趙世瑜頓首慟挽
(北京大學曆史係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