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觀是會稽人,今年二十歲,父母雙亡,家貧如洗,靠釣魚勉強為生。他愛喝酒,每次釣魚之前,都會舉著酒壺,對著流水說:“水鬼,共飲乎?”然後一邊喝酒,一邊等魚兒上鉤。
不知為何,許觀每次釣魚,魚兒上鉤都比別人快,別人釣上一尾魚的功夫,他已經釣了四五尾。他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每次葫蘆酒壺中的酒喝完之後,不管釣上多少魚,他都起身回家了。因此,雖然他釣魚比別人厲害,但也沒有因此致富,堪堪足夠他酒飯錢以及房租而已。
別人曾經問他釣魚的秘訣,他往往搖搖頭,微笑著說不知道。久而久之,其他漁夫認為他不近人情,便和他疏遠起來。許觀也沒什麼其他朋友,除了他的葫蘆酒壺。
有一天,春雨綿綿,其他漁夫沒有來,許觀卻如往常一樣,來到河邊。戴著鬥笠,披著蓑衣,他舉起葫蘆酒壺,高聲喊道:“水鬼,共飲乎?”然後又像往常一樣,坐在河邊那塊大青石上釣魚。雖然他每次都這麼說,自己卻不相信真的有什麼水鬼,隻不過自己真的沒什麼朋友,沒有說話的人,“水鬼,共飲乎?”這句話隻不過是一種自嘲和解悶方式罷了。
過了一會兒,河邊走來一個翩翩少年,衣裝豔麗,容貌清新。少年輕輕拍了一下許觀的肩膀:“朋友,可以和你一起喝酒嗎?”聲音溫潤如女子。
“當然可以。”許觀將手中的酒壺遞給對方,他並不介意這個看似富家公子哥的陌生人與他共飲。隻不過沒有酒杯,恐怕這位富家公子哥會介意。
但是他多慮了,那衣裝豔麗的少年,接過酒壺,痛飲起來。許觀見他接過酒壺的手纖細雪白,皮膚光潔圓潤,宛若女子。兩人你一口,我一口,邊喝邊聊,相談甚歡。許觀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和一個富家子弟這麼談得來,而且他們才剛剛認識。
酒很快喝完了,許觀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帶的酒不夠,不能與君暢飲。我也要收工回家了,下次再聊!”說罷,收拾漁具,在少年目送下,離開了河邊。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隻要下雨,其他漁夫不來,少年便會出現在河邊,與許觀共飲。這天,雨下的格外大,但許觀還是要來河邊釣魚,因為他不這麼做的話,今天的酒飯錢就沒有著落了。沒飯吃可以忍受,沒酒喝卻萬萬不能忍受。
“過兩天我就要走了。”少年有些傷感地對許觀說。
“啊?”許觀吃了一驚,眼神中失望之色頓顯。但很快,許觀臉色就恢複了正常,他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個道理,自從父母去世之後,他對任何事物都很淡然。
“你莫要傷心,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關於我的秘密。”少年喝了一口酒。停了一會兒,說道:“其實我是一個女子。”
“啊?”許觀又吃了一驚,但稍稍一想,幡然醒悟,他想起對方的穿著打扮雖然偏重男裝,卻帶著許多女子氣息,更何況對方膚色白皙、雙手纖細,完全是女子特征,隻不過以前自己太過大意,沒有在乎那些細節罷了。
“你先不要吃驚,因為接下來的話,會讓你更吃驚。但聽了之後,我希望你也不要因此而害怕。許郎,你知道的,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害你。”女子聲音甜美而溫柔,任何一個男子聽到這樣的聲音,大概都會陶醉酥軟。但語意之中卻含著令許觀脊背發冷的意味。
女子繼續說道:“許郎,其實我是鬼。”聲音十分平靜,平靜中含有溫柔的氣息,仿佛可以安撫人世間任何躁動的情緒,這種效果跟安眠曲對哭鬧的小孩效果類似。但許觀卻被嚇得麵如土色,冷汗涔涔,他忽然想起每一次對方都是突然出現在附近,沒有任何征兆,沒又任何聲響。他還想起,對方聲音雖然很甜美,卻隱隱約約含著一絲幽幽的氣息。他還想起,對方的皮膚,未免太白了,白得近乎沒有血色,對了,是像紙片一樣的那種蒼白。種種情況綜合起來,許觀覺得女子說的話並沒有假,但他還是想最終確認一下:“你……你真的是鬼?也就是說,也就是說,每天與我共飲的是個鬼!”
女子點點頭,說道:“許郎,你不要害怕,雖然我是鬼,但我對你並沒有惡意。我們……我們還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