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仍舊會記得那時的林遠喬,他小心翼翼地拉著我的手,和我承諾到天荒地老。可是,為什麼,過了這片青春時光,我們就都走散了?
最終,大家都輸給了時間。
青春,是一首無言的、傷感的歌。一曲終了,我們也就都散了,各安天涯。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首歌。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如今這裏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
農曆新年以前,我又去看了程琳琳一次。她墓地邊上的樹長得有我半人那麼高,上頭的草也是鬱鬱蔥蔥的,我曾經撒下的百合花種子,零星地布在上麵。
我想,她終於不孤單了,也不會寂寞了。
我如同往常一般,對她說:“程琳琳,最後就是這樣,晨心走了,她喜歡的男人和別人結婚了,故事的最後,王子和公主沒有走在一起,而我,也沒有找到屬於我的夢中情人。程琳琳,不知道這樣的故事,還符合你的胃口嗎?
“還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是讓你高興的事,林遠喬和梁嫣然分開了。現在再回想我們兩個當初去抓奸的情景,我竟然會不記得那些細節了,隻覺得我們兩個當時特別特別幼稚,特別特別傻。可是程琳琳,當我從梁嫣然口中知道他們分開這件事的時候,我心裏竟然無悲也無喜,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琳琳,當所有的人都長大成熟了,各奔天涯了,隻有你,仍舊年輕,依然在這兒,依然是二十歲時的樣子……
媽媽依舊在醫院裏,爸爸已經開始服刑了,也寫信告訴我他在獄中表現良好,不用擔心他。信的末尾,還讓我好好照顧自己。
農曆新年的晚上,葉琛打電話給我,說在帝國飯店頂樓訂了一桌,讓我過去一起吃飯。我想了想,我在這座城市裏認識的能夠一起吃團年飯的,似乎也隻剩下他一個了。
自我對他說了那個失憶的女孩子的故事之後,他再也沒有在我麵前提要在一起的事情了。我出院後,聽從葉琛的話換了一份文員的工作,每天打打字上上網,生活過得非常平淡。
當然,我們兩個也像平淡的老朋友一樣相處著。
除了他之外,我也沒有其他的朋友了。
帝國飯店是城裏最好的飯店。葉琛點了很多菜,鋪滿了整整一桌。
吃飯的時候,他一直給我夾菜,像長輩一樣吩咐我:“沫沫,多吃點兒,你太瘦了。”
他自己喝紅酒,卻不給我喝酒,隻肯讓我喝果汁。
我抗議著:“葉琛,我又不是熊貓好不好?”
他看我一眼:“你比熊貓更脆弱。”
我不說話,默默地切著牛排。
切著切著,我突然放下了刀叉:“葉琛,你不要可憐我,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在醫院照顧我媽,我媽昏迷不醒,身邊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可是現在,我身邊有你,有滿滿一桌的菜,我……”
我低下頭,頓了頓:“葉琛,其實我就是想表達,我過得挺好的,一直挺好的。”
他用很複雜的目光看著我:“沫沫,我知道的。”
吃完飯後,葉琛帶我來到帝國大廈最高層,說有禮物要送給我。頂樓的風很大,把我的裙擺都吹得飄起來,他把他的西裝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在這數年間,葉琛的生意已經成了氣候,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將代替謝楷軒,成為這座城市新的主宰。
我和葉琛站在整座城市的最高層,俯瞰著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車輛流水浮燈地來往,形成一片繁華的燈光飾海。
葉琛告訴我說:“沫沫,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後來所經曆過的東西,比你經曆的可怕百倍。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在我麵前痛哭流涕,那時我為了不讓你哭,堵住了你的嘴,那是我第一次親你。隻是你質問我,我卻不敢承認。後來,我又在東宮看到你,我不想讓你走我的老路,所以把你趕走了。在外頭摸爬滾打,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輕鬆。但是你堅持了,你放棄了所有我為你鋪平的道路。沫沫,你雖然表麵柔弱,內心卻比我想象中堅強得多。我曾經說過,你和我是同一類人,自己選擇的路,就算跪著也要走完。現在,我看著你,跪著走完那條路,就像看見一路蹣跚走過的自己。那時候,我才發現,我很心疼你。”
他篤定地說:“沫沫,你是殘缺的半個圓,我也是殘缺的半個圓,我們既然是同一類人,就應該在一起。”
十二點的鍾聲敲響了,又過了新的一年。帝國大廈的最頂樓,突然騰空而起了巨大的煙花。一朵,又一朵,在夜空中綻放。
煙花,隻存留一瞬間,卻有著動人心魄的美。就像我們絕望的、無助的愛情,往往稍縱即逝,片刻將息。
“這半個小時的煙火,全是為你一人而點亮。”葉琛從身後擁緊了我,親吻我的耳垂,“沫沫,我一直愛你。”
聽完葉琛的告白,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四十八層的帝國大廈,滿眼的煙火,似乎是這座城市裏最讓人動容的表白了。沒有人會花巨資,買下一整層樓,隻為了吃一頓飯,隻為了看一場新年的煙火。
砰!砰!
煙花在我眼前盛開,我眼前忽而浮現出大學時候,林遠喬站在雪地裏,小心翼翼點燃的“安沫沫,我喜歡你”那些煙火。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林遠喬整個人張開雙手,他身後是吱吱升起在天空的絢爛煙花。
我還記得那時的我急急忙忙跑下樓,擁抱了他。他的整個臉都被煙火照亮,臉上的笑容青澀,溫暖了我整個冬季。
我們從青春走到荒蕪,從炎炎夏日走到皚皚冬季,感情在時光擠壓中破碎變形。但那個時候的雀躍不是假的,那個時候的小鹿亂撞也不是假的。
我仍舊記得那時跳動的心,火熱的擁抱,那時的林遠喬,是我這輩子,最深愛的男人。
我曾夢想與他天長地久,白頭到老。
但最終,我隻能見識別人的天長地久,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