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現實麵前，這些東西一文不值?
新年伊始，放完假後，爸爸的案子就開庭了。
開庭的那一天，我穿著體麵，精神抖擻地去旁聽。
爸爸戴著沉重的手銬和腳鐐，臉色憔悴了許多許多。他從被告席上走過來，每走一步，就嘩啦嘩啦作響。
隔著一道長長的欄杆，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似乎在我身邊急切地尋找著媽媽的身影。
我是多麼不願意去承認，他就是我原來玉樹臨風、氣質優雅、身姿頎長的爸爸啊。
我爸爸雖然人到中年，但身材和樣子一直保養得挺好，那時看起來才三十出頭的樣子。可如今，他突兀地現出了老態，眼角的眼袋悄然爬上了他的臉，他臉上的皺紋多出了很多很多，像是突然間就變老了。
律師說，不能在庭上讓爸爸看見我們哭，不能影響爸爸的情緒。
盡管我以為我可以堅強，不會有任何感情的流露，但在聽到法庭上一一地列舉爸爸的罪證時，我還是偷偷地跑出去流出了眼淚。
媽媽沒有出現，對爸爸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休息的時候，他偷偷地讓律師問我，為什麼媽媽沒有來，為什麼沒有看見媽媽？
律師一次又一次地跟他解釋，媽媽的血壓高，是律師不讓她過來影響爸爸的情緒，也不想讓她傷了身體。爸爸似乎相信了律師的話。
在開完庭後，我看見爸爸注視著我，用嘴唇對我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他說：“沫沫，好好照顧你媽媽。”
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
爸爸太過於了解媽媽了，如果媽媽身體健康，就算是爬，她也會爬過來的。
爸爸的案子塵埃落定後，我收到了學校第二學期注冊的掛號信。
也正是收到了掛號信裏的學費單，我終於下定決心退學。
為了不讓劉莎和芭芭拉擔心，我編造了一個謊言。
我告訴她們，經過了這些事情之後，我心情很低落，我想要在外麵一個人遊學，暫時不會回去了，也不會去學校讀書了。
我讓劉莎把我在寢室裏的貴重東西都打包過來，其餘的書籍和生活用品讓她和芭芭拉做主，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捐了。
之後，我又聯係了班主任，請她幫我辦理退學手續。
班主任很意外地問我要去哪裏：“安沫沫，就剩下一個多學期的課程了，你平時的成績不錯，課外表現也挺好，你真的不來讀完這本科四年嗎？”
我說：“是的，老師，請你幫我申請退學手續吧。我想要在外麵遊學一陣子，暫時不考慮這方麵的學業問題了。”
我的態度巧妙地瞞過了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他們似乎以為我是因為程琳琳的事情被打擊得一蹶不振，所以跑去遊學，這也一點兒不稀奇。
十幾天後我收到了劉莎和芭芭拉寄過來的我的物品和退學手續。在看見學校蓋的大紅印時，我真真實實地感覺到，我，安沫沫，終於脫離了學校生活。
其間，醫生屢次下達了病危通知書，我把身上所有能賣的東西全部賤賣了，包括我那個一直在用的新款手機，換來的，隻是我媽媽兩天的住院費用。
媽媽在醫院住院，每天都會產生許多費用，我手頭能用的錢是越來越少了。我知道，從此以後，我的媽媽就要靠我的雙手來賺錢給她續命了。
我找了很多很多的工作，但許多單位都因為我隻有高中文憑而將我拒之門外。我突然發現，我之前大學三年所學習的播音主持，隻是陽春白雪，在現實麵前，這些東西一文不值。
我找了一份在專賣店賣衣服的工作，每天早上八點做到晚上十點，每天的工作是在門口拍手叫賣，然後再舌燦蓮花地說自家衣服有多好多好。
這是我覺得和我之前學習的專業有唯一一點相通的地方。
店長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管理著店內的大小事務，隨時向老板彙報工作。她雖然經常板著臉訓斥我們，但其實刀子嘴豆腐心，我們都叫她四姐。
店裏除了店長外還有三個銷售員，我們在店裏都不喊自己的名字，而是喊四姐給我們起的名字。
店名叫糖衣炮彈，四姐分別給我們幾個起了水果名，我叫士多啤梨，其他兩個分別是西瓜和鳳梨。
鳳梨的頭上挑染了一點兒黃毛，西瓜是屬於微胖類的，圓滾滾好像一個西瓜。四姐說，她都是根據第一感覺來起名字的，好念也好記，至於我，她說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覺得我很洋氣，但是怎麼洋氣，她又說不上來，隻能給我弄了一個中西合璧的士多啤梨。
我工作的第二天，就向四姐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她聽了我的家庭情況，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好幹，做得多了會有提成。
我仿佛受到了巨大鼓舞，每天起早貪黑地在糖衣炮彈裏頭賣衣服，中午吃最便宜的盒飯。
剛去的幾天，我還放不開手腳，在門外叫賣的聲音也不夠大，還是西瓜好心教我。西瓜是初中畢業就來賣衣服的，比我懂得太多，她知道怎麼拍掌不會把手心拍得通紅聲音還大，怎麼辨識哪些是我們的客戶群，怎麼把衣服擺到顯眼處。
她說的我都一一拿本子記了下來。
第三天、第四天……我漸漸放開了，敢大聲吆喝拍掌了，也賣出了自己的衣服，有提成了。
由於我的搭配功力和嘴皮子不錯，經過我推銷的衣服越來越多，第一個月我的銷售業績居然超過了鳳梨和西瓜，成為店內第一。四姐在她們麵前特意表揚了我，還讓她們要以我為榜樣，多學學怎麼揣摩顧客的心理多賣衣服。
不經意間，四姐還提到了我的學曆比較高的事情，四姐走後，西瓜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和我攀談：“士多啤梨，你真的是大學生哦？”
鳳梨從我眼前走過，對著我們哼了一聲：“西瓜，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也不看看你自己才高中畢業，好意思跟考上大學的人站在一塊兒賣衣服嗎？”
西瓜猶豫了一下，沒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