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隻有一抹微光11(2 / 3)

我爸眼裏也是百般不忍,但最終他還是說:“子晴,從一開始認識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有老婆小孩的。”

餘子晴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我爸,在那一刻,我想她恨極了我爸。

她忽而非常淒厲地慘叫了一聲,繼而甩開了我爸的手,奮力地朝醫院門口跑出去。

我媽早就做好了她會逃跑的準備,早就叫了兩個青壯年男人在等著。餘子晴挺著大肚子,根本就跑不了幾步,又被那兩個人像拎小雞一樣拎回來了。

“不,救命啊,他們要殺死我的孩子,他們要殺死我的孩子啊!”餘子晴拚了命地大叫,“我的孩子已經七個月大了,他在肚子裏踢我啊,他還在踢著我啊。”

可惜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家私家醫院,更別說手術室裏隻有我們幾個已經預約好了的人。醫生護士是已經提前打了招呼的,餘子晴目前的狀況,基本等於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和程琳琳站在一旁,就像兩個木頭人,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狀況,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做什麼好。

眼前的一幕,太過於殘忍了,連我爸都不忍心去看,走出了等候室。

我媽走過去和醫生協商手術情況,醫生給出的方案是要先給餘子晴打一針鎮定劑。

隨即醫生一個眼色下來,就有兩個護士一樣的人要把餘子晴帶走。她發瘋一樣掙紮,目光觸及站在角落裏的我和程琳琳,也不知道她突然哪裏來的力量,掙脫了兩個女護士,風一樣跑到了我旁邊,拉著我的手撲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沫沫,沫沫,我知道你是個好心的,求求你,救救我吧,救救我的孩子吧……”她滿臉是淚地看著我。

那個時候,我不動容是不可能的,曾經她也是和我情同姐妹的人,我和她也曾經一起逛街看電影,一起討論過對愛情的美好憧憬。她對學校稔熟,陪著我經曆了那段想家的日子……可是事情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又能夠怎麼做?

我鼻子微微發酸,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哭,想要狠狠地哭一把。

餘子晴看我沒說話,又轉而去求程琳琳:“琳琳,我知道你是沫沫最好的朋友了,你幫我勸勸她吧,好不好,我求求你們了。”

餘子晴跪得吃力,她的肚皮太大,幾乎貼到了地上,她整個臉已經疼得扭曲了。她癱軟在地上,無力地對我說:“沫沫,我隻求你們讓我把他安安穩穩地生下來,我不會再找你爸爸了,我不會再破壞你的家庭了,我真的隻想把我的孩子生下來啊……沫沫……”

我想上前去,可是程琳琳握著我的手,我才發現我們兩個的手都抖得非常厲害,隻能夠互相給彼此壯膽。

“不,我不要打針!我不要打……針……”

餘子晴已經說不上完整的話了,從後麵走上來的兩個女護士,在她的手腕上打了一針,她很快安靜下來,整個人都軟了,眼皮也耷拉下來。

在昏迷之前的最後一刻,她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說:“沫沫,求你,救我。”

我看見她的臉上,有大滴大滴的眼淚滑過。

我看見我媽媽的臉色陰鬱得像十月的雨季。

我看見爸爸在手術室前久久地徘徊,長長地歎氣,不停地說,他錯了,他錯了。

我發現,我心裏,盛滿了大片大片的悲哀,他們像紫色的薰衣草,無聲無息地悄然盛開,卻開滿了我的整個秋季。

餘子晴被注射了鎮定劑後,被人架著進去做手術了。我和程琳琳冷眼看著大夥兒把她抬上了手術床,拉進了手術室。

過了一會兒,也許是麻醉得不夠深,手術室裏隱隱約約地傳出了餘子晴的慘叫聲。

她說:“好痛好痛,我不生,我不生了!”

她還說:“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殺了我吧!”

她還咒罵我的爸爸,說恨他,慘叫聲不絕於耳。

到最後,她的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等候室裏的寂靜,手術室的紅燈亮起來後再度滅了,我心裏的一根弦似乎也在同一時間斷裂了。

經過了兩個多小時的等待,餘子晴肚子裏的孩子終於被生出來了。他們說,引產的胎兒從一出生,就是冰冷的沒有氣息的。

走出來的護士說,是個男孩,已經成型了。

我看見我爸捂著嘴跑到樓梯間哭,細細地看,他的肩膀還會偶爾顫動。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見我爸爸在我麵前哭。

我想他已經是悲傷到了極點,但是他和我一樣,也無力去挽救什麼。

在命運的車輪麵前,我們隻能夠背負道義,做唯一的選擇,不能再徒手去抓住什麼了。

餘子晴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我買了東西去看她時,護士說她偷偷地走掉了,連病號服都沒有換。

“怎麼能這樣呢,她的身體還很虛弱,今天還要吊瓶呢,就走掉了,這個患者可真是……怎麼能這樣呢,對自己的身體多不負責任啊……”護士還在旁邊喋喋不休。

十月的天氣裏,我的背後卻是一片冷汗。餘子晴跑了,她那麼虛弱,天大地大,她能夠跑去哪裏?

經曆過那麼痛苦的時候,經曆過昨天一晚,她的內心肯定是十分痛苦糾結的,也一定恨透了我們家,恨透了我們帶她來做這個可怕的手術,剝奪了她肚子裏孩子的生命。

回到學校後,我用盡了所有辦法去尋找她的下落,通過同學會找她家的電話,她的手機號,卻統統找不到她,她就像是陡然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在此之後,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沫沫,求你,救我。”

她曾經也是我的學姐,我崇拜她、敬仰她。在眾人都鄙夷她的時候,我也從未放棄過救她,雖然在此之後我覺得我們不是同一路人而冷淡過她,但我一直當她是我心目中的子晴學姐。

以前我以為,就算她做錯了什麼事,我也會原諒她。

可惜這次,她口中的沫沫,再也無法原諒她,也救不了她了。

在那件事之後,我日複一日地做噩夢,夢裏頭,都是餘子晴在醫院裏痛苦的淒楚聲。

她慘淡地哭著,聲音嘶啞而痛楚,手還死死地護著她的肚子:“不,不要殺死我的小孩,不要殺死我的小孩。”

她還說:“沫沫,救救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會糾纏你的爸爸了,我隻想要我的小孩子能夠活著,我隻要我的孩子啊。”

我哭著哭著,從夢中驚醒,這才發現,眼淚浸濕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