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是和藤蘿餅難做有關(相比較而言,比做酒釀餅難度要大)。同酒釀餅和玫瑰餅相比,它是真正的應季食品,過季就是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真的是擦肩而過,稍縱即逝,吃就要吃在當時,和北京的春天密切相關。當年,藤蘿花開的季節,京城名店如正明齋和祥聚公,是非要到京城各大寺廟去采集藤蘿花做餡的(不僅為了幹淨沒有汙染,更要借助佛心禪境的象外之意,這和酒釀餅被稱作“救娘餅”一樣,為其增添文化含義,而讓其別具一格),現在,誰還願意費這樣的勁?
藤蘿餅難做,首先在於餡。前輩學人鄧雲鄉先生,是地道的熱愛藤蘿餅之人,曾經介紹過這種餡的做法:“藤蘿餅的餡子,是以鮮藤蘿花為主,和以熬稀的好白糖、蜂蜜,再加以果料鬆子仁、青絲、紅絲等製成。因以藤蘿花為主,吃到嘴裏,全是藤蘿花香味,與一般的玫瑰、山楂、桂花等是迥然不同的。”
而且,藤蘿花無法像玫瑰一樣可以製成蜜餞,長期保存備用,隻能鮮花製作,過季難再。這也就是為什麼稻香村裏的玫瑰餅常年可賣,唯獨藤蘿餅難見蹤影的另一種緣故。
藤蘿餅難做,還在於藤蘿餅的皮子,不能如酒釀餅一樣是硬皮,也不能如玫瑰餅一樣是酥皮,而必須是翻毛。酥皮可不是翻毛,過去有詞專門說翻毛:“京都好,佳點貴翻毛”,所以為貴,是得要上好的麵粉過籮篩細,用酥油和麵,反複揉搓,用的是工夫和心思,還有獨到的手藝。這一點,比酒釀餅和玫瑰餅的皮都要難做。另一位前輩學人金雲臻先生在《餖飣瑣憶》一書中,對藤蘿餅這種翻毛皮子有過專門的描述:“層層起酥,皮色潔白如雪,薄如蟬翼,稍一翻動,則層層白皮,聯翩兒起,有如片片鵝毛,故稱翻毛。”如此絕頂的翻毛,聽聽就會讓人充滿想象,饞涎欲滴。其中每一層皮要“薄如蟬翼”,則是關鍵,和如今玫瑰餅的酥皮不可同日而語,也是玫瑰餅難以望其項背的。可惜,這種工藝,已經沒有了。
吃過蘇州的酒釀餅,再想北京的藤蘿餅,心裏總有這樣一種感覺,藤蘿餅再難做,就真的做不出來了嗎?采芝齋是家老店,稻香村也是家老店,采芝齋可以讓斷檔多年的酒釀餅重見天日,稻香村也應該可以克服萬難,讓藤蘿餅再現京城的春天裏吧?
離開北京到上海居住的鄧雲鄉先生,對京城諸多糕點甚是想念,且格外懷念藤蘿餅。他曾經寫過這樣一首詩:“偶惹鄉情憶餅家,藤蘿時節味堪誇,自憐食指防人笑,羞解青囊拾落花。”說的是思餅之情,也是思鄉之情。老先生是那麼思念這一口,很想拾取落在地上的藤蘿花回家自己做藤蘿餅呢。想來,和老先生一樣懷念藤蘿餅的,會有很多人吧?起碼,我是其中的一個。
稻香村,或者其他點心鋪,請能夠多為它下點兒功夫——藤蘿餅,此物亦相思。何日君再來?
2020年5月15日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