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鮮紅的血(1 / 1)

蔣經國曾經寫一本書,題名《鮮紅的血》,扉頁上題詞有雲:“人類的膚色盡管不同,但血的顏色,卻都是一樣的。鮮紅的血,永遠是光明的象征。”說得混統一點,他可說是一個非常熱情的人!

我曾讀過一篇蔣氏哭王縣長繼春的文字(原題為《讓我們來接受你的革命利劍》,曾載東南各報),一字一淚,含蘊著超過倫理關係的愛。有如慈父哭子,愛侶悼亡,契友折翼那麼深摯,出之於肺腑的哀號!友人V兄,他和王縣長有點私誼,那時候也在泰和。蔣氏痛哭王縣長那一刻,他也在場。他說:“蔣氏嘶聲啜泣,淚盡繼之以血,骨肉之間,也不過如此!”泰和的朋友同情感歎道:“士為知己者死,替蔣經國做事,死了也算有點意義,王繼春可以瞑目了!”後來,我也找了另外一些材料,讀到了他哭南康縣長王複安,哭陳明光保長,悼周崇文幹事的文字,我才懂得一點,所謂“同誌之愛”,這是擴大了“手足之愛”的圈子,和“人類之愛”同一振輻的“大仁”。是從“封建思想”中解放出來的新的倫理關係。(各文均見蔣氏所著《鮮紅的血》及《新事業》)

這一種泛人類的愛,推其原始,蓋基於他對生命的了解,有如釋迦證悟,油然生普度眾生之念。有一時期,蔣氏在西伯利亞冰天雪地中度過饑寒的歲月。有一次,他病了,病得快要死了,睡在一個小火車站的燒水房裏,有四個青年夥伴圍繞著他。他們都知道他的病是非常危險的,大家都想醫他救他,但是誰也沒有辦法。他們五人,都靠賣氣力過活,那幾天天氣特別冷,找不到錢。他們隻好同聲唱他所喜歡的歌給他聽。那一天晚上,門外風聲特別大,地上冰發出格格的裂聲。他聽聽門外風聲,看看地上的油燈,望望朋友的愁容,想想自己的命運,感覺到死並不算是一件稀奇的事。又有一天,他在工廠裏遇到了小彼得(那四個朋友中之一),兩人在一起玩,在一起吃,一起工作讀書,情同骨肉。有一天,廠內起了火,小彼得很勇敢地跑到火焰裏去搶救器材,搶了出來又回進去,但是第三次進去以後,再沒有看見他出來了,他燒死在裏麵了。火還沒有完全熄滅,蔣氏就跑到火堆裏去找他叫他,後來找到他的屍體,他便親自挖土,把他埋葬在一處鬆柏林裏麵。他那時對於死,又有了一個新的認識。蔣氏曾經用一句反詰的話來提醒世人:“你可知道,生就是死,死就是生?”他自己說:“十四個年頭在國外的流浪,奔走,求生,使我認識了什麼是悲痛,什麼是幸福!最近五年來,在工作的鬥爭中,親眼看見祖國新事業的成長,及無數同胞及知己友好的死亡,更使我認識了什麼是苦難,什麼是甜蜜,什麼是生存的意義,什麼是人生的真理,使我明白了人類生死的價值。”他對於生命,有了積極的看法,“倘使有人認為人生就是夢,那麼也應當做一個快樂的高興的、甜蜜的夢;假使說人生是戲,那麼也應當演成一出有聲有色、莊嚴隆重的大劇。一個人可以做無名英雄,但是絕對不要渺視自己看輕自己,不要把自己變成寄生蟲,活一下就毀滅了!”一個從苦難中成長的青年,他已悟得如此的生命意義,“生就是死的否定,死也就是生的否定;沒有生就沒有死,沒有死也就沒有生,當一個人剛出世的時候,‘死’狀已經獲得存在,當一個人剛死去的時候,同樣的生的因素也就開始了他的發展。所以雖則死是一件大事,像古人說的,‘大哉死乎!’但是我們應當了解,死就是生的另一個存在形態,我們應當知生死的意義,生和死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