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將近一個月,雨宣的病情絲毫不減,仍然大口大口地吐著血。大夫護士們出出進進地忙碌著。父親緊繃著臉,母親眼睛紅腫。雨宣意識到病情的嚴重性,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就要結束了。清晨,燦爛的陽光透進了病房,他百般留戀地瞅著那溫暖、明媚的陽光,不由傷感起來,不知道自己還有幾個這樣燦爛的清晨。他想起了許多與清晨有關的往事,想起了夏日裏和紫洋共同度過的清晨。紫洋,你在哪裏?紫洋,紫洋,我好想你啊!他拿起了手機。
紫洋正對著黃浦江,想那天楓樹林裏做的夢,忽然手機響了。
“喂,哪位?”
“紫洋,我是雨宣。你好嗎?我好想你呀!”
“你在哪裏,你也好嗎?”
“噢,我在北京首都醫院。”
“啊?你住在首都醫院?這是怎麼回事?你的病情——很重嗎?”紫洋的嘴唇哆嗦著。
“病輕病重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告訴你的是,我的愛無怨無悔……”
紫洋不由一怔,“病輕病重已經不重要了”這話是什麼意思?這還了得?這還了得?她的淚不由地淌了下來。
紫洋從上海乘飛機到了北京。來到首都醫院,雨宣已經睡著了。紫洋先見了玉琳和閆岩。玉琳哭著說:“大夫說雨宣的兩個肺子都已化膿潰爛,所有的治療都是在維持……”
紫洋聽了,嚶嚶地哭訴起來:
“我怎麼這麼傻,竟相信他‘上火了’的鬼話。蒼天呀,為什麼和他過不去?他這樣年輕,竟遭遇如此的不幸。”
“紫洋,你早就知道他咯血?為什麼……”玉琳顯然有些埋怨,責怪起來。
“他在天津就咯血,寫信告訴我‘上火了’,我怎麼這樣糊塗?”紫洋責怪著自己。
紫洋抱著一抱康乃馨進了雨宣的病房。
“紫洋,是你嗎?怎麼這麼快就來了?你終於來了!”雨宣拔掉氧氣一迭連聲地說,說著就要起床。
“別動,雨宣。”
“我在睡夢裏都在想你。”雨宣說著淚如雨下。紫洋攥著雨宣的手,也哭成了個淚人兒。
“雨宣,大夫說你的病一定會好,但需要治療的時間長一點。”紫洋硬是堆起笑來騙他。
“真的嗎?我不相信。你們都在騙我。我知道,等待我的隻有死亡。”他氣喘得說不上話來,臉憋得發了紫。他捂著胸口停了一會兒,又說:“不過,死亡對我來說已經並不重要了。因為我愛也愛過了,而且愛也得到了。盡管隻有一次,但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瞬間,我已經心滿意足了。紫洋,我愛你,我要永遠愛你。就是到了陰曹地府,我也要愛你。當我離開人世的時候,我要帶走那把二胡,在那個冥冥的世界裏,我天天為你拉《二泉映月》、《酒魂》、《真的好想你》;帶上畫筆,天天畫你。我還要天天為你祈禱,祝你永遠年輕,美麗,快樂,幸福。在人間,我是給不了你幸福了。我好遺憾啊……”雨宣傾訴著心語,淚水直往下淌。但臉上卻是一簾悠悠的安詳。“紫洋,從現在起,你就在我身邊。直到我離開了人世。好嗎?你答應我,我求你啦!”
紫洋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抱住雨宣的頭痛哭起來。過了好一陣,紫洋說道:“雨宣,從現在起,我再也不離開你了。大夫說你會好起來,我要看著你一天天好起來。”紫洋說著,掉轉臉,硬是把臉上痙攣了的肌肉強扭成笑狀,但那笑痕裏,充盈著悲傷的眼淚。
紫洋已是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了,最後,在閆岩夫婦的勸說下,才回到賓館休息。她睡臥不安,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
怡秋來電話說,酒店有一封從北京寄給雨宣的信。紫洋告訴怡秋把信寄到首都醫院。怡秋以為紫洋住了院,要來看她。紫洋把雨宣的病情告訴了她。為了不引起雨宣的警覺,不讓怡秋來探視。
紫洋收到了信,把信遞給了雨宣。雨宣拆開一看,是北京的瑞鑫房地產公司為他下的聘書,高薪聘請他到本公司搞設計。並告訴他,他的“瑞星商廈”的設計方案已中標,十萬元的獎金隨後寄到。
雨宣把聘書貼在心口上,翕動著嘴唇,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眼淚在眼眶中凝聚、墜落、摔碎。大家為他的喜悅沉默著,誰也沒有說話,讓他盡情地享受這遲到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