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離聞聲望去,隻見從二樓緩緩走下來一人,正是方才在門口的那中年人,此時正一臉不悅的看著贏離,隻見贏離一笑,緩緩道:“小子初到貴境,偶爾得知洞香春乃是武安第一的佳地,不僅僅是酒肆生意做的好,而且還有眾多飽學士子在此談經論道,一時心癢難耐,便想來見識一番,那知到了此地,放眼望去,看見的都是些孤名釣譽、以貌取人的淺陋之輩,這讓小子好生失望!也罷!既是如此,在下退去!”說著,就要走下台來,正在此時,又有一道聲音從二樓傳來:“小兄弟且慢!”贏離順勢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去,隻見一素衣老者麵帶微笑,從二樓緩緩走了下來,眾士子看見此人,大都驚喜萬分,齊齊施禮道:“見過慎到先生!”此人便是法家名士~慎到!他倍受齊王看重!曾三次邀他入朝為官,許以田宅厚祿,都被他婉言拒絕了!高風亮節,為士人所稱頌!看到眾士子施禮,他隻淡淡的說了一句:“諸位請起!”便徑直穿過人群,走到贏離跟前,麵含笑容道:“這位小兄弟,不知你如何稱呼!師從何人啊!”贏離看到他這樣一幅和藹可親、溫和自謙的樣子,心中想道:“這才是真正有學識有見識的人!這些所謂的士子和他相比可就差的可就遠了!”心裏不敢怠慢,隨即施禮道:“先生折煞小子了,小子名叫楚飛,至於恩師名諱,請先生莫怪,老
師曾有訓誡,隻許我周遊列國,增長見聞,不得向旁人說起他的名號,也不得以他的名諱作為立身的倚仗!”慎到聞言撫髯大笑道:“好好好!這才是男兒本性,大丈夫在世,當以自身的學識武功縱橫於天下,怎能以師之名望立身!”贏離連稱不敢,看的慎到連連點頭,隨即又對那中年老板道:“趙掌櫃的,今日可賣老夫個薄麵,還望你能允許這位小兄弟上台論道?”那被稱為趙掌櫃的中年人急忙抱拳道:“慎到先生言重了!今日這論道大會,本就是不論何人都可參加,既然這位小兄弟有學識見地在身,自然可上台一試!”慎道告謝一聲,對贏離道:“孩子,你有什麼就說吧!老夫在此聆聽!”贏離感激一笑,周圍的士子見贏離得到慎到首肯,也不再反對!隻是心裏對這貌似乞丐的少年嗤之以鼻,都眼巴巴的看著他出醜,贏離看著眾人的表情,有輕蔑,有無視,還有更多的厭惡,他也不甚在意,昂首闊步,目視四方,口中緩緩道:“今日乃是論道,我與諸位自當各抒己見,若有任何大膽地言論,還望諸位莫要恐慌!”此言一出,眾士子都麵現不悅之情,有一士子哼道:“兀那小子,休的放刁!在此之人,具都是飽讀詩書的有識之士,你有何言論,我等還不敢聽!”這話引得眾人一陣喧鬧,贏離一笑,朗朗道:“在下乃是黠家之人,黠家之學,博大精深,縱是我師,天縱奇才,也隻是學的皮毛罷了!而小子得恩師教誨,隻略微懂得一二!今日就讓諸位來問,在下來答,可否!”說著,傲然而立,等待諸人提問!眾士子聞言大怒,好張狂的小子!有一士子率先提問道:“敢問小先生,黠家所學之精義為何!”贏離緩緩搖頭,答道:“黠家之學並無精義!”那士子嗤笑道:“既無要學精義,如何自成一家,那小先生又學的是什麼?”眾士子聞言,輕蔑之心大盛,對這所謂的黠家也更是不屑一顧,隻見贏離哼道:“所謂的要學精義,講的是前人的胸懷與誌向!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可知此一時彼一時,時代不同,天下格局也在隨之變化,三家分晉之前,周朝威信猶存,各國打著“尊王攘夷”的名號,以謀霸主地位,紛紛強我而弱他,有識之士也是將輔佐其君主稱霸視為首要目的,可如今卻大不相同,再者每一派怎能有數百年不變的精義學說!那樣豈不是師從於古人,後者自當是一成不變,至於我黠家一派,為使我派順承天下大勢之潮流,祖師遺命,凡求學於黠家學派之人,自當遊曆獵奇於天下,借此增長見聞,廣積學識,而後博采眾家之長,以彌補我學之短,如此,長短互補,才是黠家正道!”“好!”話音剛落,慎到拍手讚道:“好一個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小兄弟這一番話,便可當起先生二字!”贏離自謙一禮,那提問的士子聽得口服信服,便不再說話了,可還有不服氣之人,隻見又有一士子問道:“方才小先生所言天下大勢!不知何為天下大勢!”眾人聽見又有人提問,俱都靜靜的等待下文,隻聽得贏離沉聲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士子聽得眼前一亮,恭敬道:“此語令人深省,田常謝過小先生!”施了一禮,退了下去,這時眾士子看到這乞丐打扮的少年有如此學識,都收起輕蔑之心,又有一人拱手請教道:“敢問小先生,治國首要的是什麼!”贏離笑道:“一個字,法!”那士子不解,又問道:“還請小先生詳解!”贏離踱了幾步,麵視眾人道:“所謂人性本善,無論何人,隻要一出生便為善,但是由於後天的環境引導,便有了惡,所謂惡,便是暴力、貪欲、殺戮、爭鬥等等,如果天下到處充滿了這種景象,便要有法來約束他們,使他們畏法、懼法,繼而守法,讓法治成為懸在他們頭上的一柄利刃,使他們不敢觸其鋒芒,而要立法,便需要可以主宰天下的權力,這需要一個強大的君主建立一個大一統的天下,繼而建立一個人人奉公守法的法治社會,將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束縛於法律的準繩之下,所謂大王犯法,與庶民同罪!便是這個道理!”這一席話說的震撼無比,就連慎到也被“大王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震住了,眾士子也是為之目瞪口呆!自周平王東遷以來,諸國相兼,戰火不斷,各國之間的戰爭已經持續四百餘年了,這給這個時代的人一個錯覺,仿佛這種軍閥割據、征戰不斷的情況會一直持續下去!永無止境!可是今日一個僅僅五歲的孩童說起這天下大勢,竟然頭頭是道!且有一番新穎的言論,而在這王權至上的時代,對大王不敬便是死罪,居然有“大王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一大膽想法!這讓他們無比的震撼,半晌,“彩!”人群中爆發了一聲驚天的叫好聲,贏離滿麵謙虛,連連向周圍施禮,慎到讚歎道:“老夫今年五十有二,自認閱人無數!可小兄弟今日的言論,大膽新穎,讓在下耳目一新,請受老夫一拜!”說著,竟是要真的施禮,贏離急忙扶住他,勸道:“先生乃是飽學之士,學識淵博,小子在此班門弄斧,怎可受如此大禮!”慎到笑讚道:“小兄弟真乃大才也!”贏離連稱不敢,周圍的士子對贏離也是大為欽佩,這時那姓趙的掌櫃走上台來,先對贏離施了一禮,隨後對著台下講道:“諸位,今日這論道大會乃是曆屆以來最為精彩的一次,這位贏離小兄弟奪得魁首,在下是口服心服,諸位可有異議!”眾人大喊道:“我等無異議!”“好!”趙掌櫃召來侍者,接過他手中的木盤,揭開紅布,對贏離講道:“這屬於你了!”贏離心裏大喜,看著盤中的黃金,向一個角落喊道:“鐵君、小暇,你們出來吧!我贏了,我們有錢了!”話音剛落,對麵竄出幾個衣衫破爛的少年,衝到台下餐幾旁便停下了,抓起上麵的吃食,大嚼了起來,眾人皆笑,贏離一陣尷尬!暗罵眾小不爭氣!論道大會已結束了,趙掌櫃和慎到顯然是想要結識贏離,從而了解這個以前從未聽過的‘黠家’,三人同坐一席,隻見贏離抱拳道:“趙掌櫃的,小子有一事相求!還望你能答允!”那趙掌櫃笑道:“小先生有事盡管說,鄙人自當盡力!”贏離答謝的施了一禮,道:“在下要與眾兄弟盡快趕往陶郡!趙掌櫃對這武安熟悉無比,還請你幫在下添購一些趕路的必需之物,還要一張從此地到陶郡的地圖!”趙掌櫃滿口答應!這也不是什麼難事,自然樂得買個人情!慎到聞言插嘴道:“小先生要去陶郡?”贏離含笑點了點頭,後者驚訝道:“那可真是巧了,我有一好友也要舉家遷往楚國,沿途經過陶郡,小先生不若與我那好友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贏離暗付,自己這一行八個人,竟全都是孩子,也太紮眼了!難保不被有心人看出來,結伴而行也好,在路上可以有個照應,再者這慎到與我無怨無仇,亦不識我真正身份,想來也不會害我!隨即徉作大喜之狀,連連向其道謝!慎到笑道:“我與小先生一見如故!些許小事,何足道哉!”三人相視而笑,贏離暗暗想道,戰國士子有好義之說,看來果然不假,自己雖是一幅落魄樣,但在此一鳴驚人,文采斐然,便贏得眾人欽佩,就連趙掌櫃這樣的生意人都‘折節’來結交自己,為的便是自己的胸中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