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光著腳跑下床,第一時間去小床救起我的女兒。
“來人哪, 快來人,救命……”我大聲的叫著,耐何耳邊隻有木材被火焰舔過的劈啪聲響,房間裏充斥著可怕的崩裂聲,瓷器被熱火灼燒爆炸,稠幔成為助長火勢的最佳工具,我抱著女兒,看到回廊裏帶著火的柱子不住掉落下來,我便知道……是劫數到了,老天要懲罰我,可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
求求你放過她。
我無聲的在心裏祈禱,試圖找到逃生的路。
火光開始冒出,寧靜的夜裏一下子亂了起來,我可以聽到外頭宮人們哭喊的聲音,隔著一層火海,一切都是遙遠的。
濃煙嗆得女兒大聲哭喊,我劇裂咳嗽,打破桌子上茶壺沾濕帳子捂住女兒的口鼻,她顯然是嚇壞了,不住在我懷裏掙紮著。
我看著眼前這片火光,燃燒罪孽的火窟,慢慢笑了,天要亡我!
正當我無助的時候,我看到黑暗中的一片光亮,夏侯君曜如神子一樣出現在一片火光中,他痛苦的看著我,像是牽引一樣飛身飄向後殿方向。
“君曜……”我本能的跟過去,我確定自己沒有在做夢,他是真實存在的,“君曜,你一直沒有走,就陪在我身邊對嗎?”
“君曜,對不起。”
我有無數的話想要對他說,可是當我看到他苦苦望著我的眼神,還有我手裏抱著的孩子時,我有什麼臉麵跟他說我有多想他呢?
不知不覺中,我發現身邊火勢弱了,我來到後殿溫泉室,而易子昭他們正在池子邊奮力的打水撲火。當看到我出現在那裏時,都愣住了。
我抱著孩子,衣衫淩亂。
易子昭最先反應過來,他叫著衝過來,“清塵,快過來。”
他緊張的看著我頭頂的方向,我抬頭看看,那正是夏侯君曜站的地方,我指著上麵道:“君曜還活著,你們看到了嗎?”
所有人都愣在那裏,遲了三秒鍾才聽清我說什麼,夏侯君悅怒吼,“清塵,這一切都是你的幻覺,他早就死了,你快過來,快……”
我頭一次見他這麼瘋狂的大聲吼我,他一向溫柔的,可我知道這不是幻覺,我真實的看到了夏侯君曜。
我抬起頭,看到君曜還停在那裏看著我,我對他微微笑了,可是他突然就又飄向了火窟裏,而我頭頂那根巨木也掉了下來,我回身追趕君曜,剛好躲過此劫。
易子昭撲到近前看到柱子掉下來驚得大吼:“快閃開。“
當他看到我安全撤離時,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長長鬆了一口氣。
我最後看他一眼,想要對他說些會,可是回身看君曜已快走遠了,那一時刻,心中強烈的感覺衝激著我,我將孩子放到地上,頭也不回的奔進了火海。
“娘娘……”
“清塵……”
“鬱清塵……”
我聽到易子昭痛苦廝吼的聲音,心中劃過一絲痛楚。
“母後……”君寶哭著喊我,我終於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他可憐的看著我,臉上掛滿了淚水。
“孩子……”我痛苦的看著他,最終把心一橫,還是選擇了萬劫不複。
“不要母後……”
身後淩厲的哭喊聲在烈火中漸漸變得小聲,我聽不見,心中唯有那份欲念,我衝進殿去,看到高懸在那裏的夏侯君曜。
他一點都沒變,除了眸子裏全是痛苦之外,還那麼削瘦,讓人心疼。
我拉起一旁還沒有被火燒盡的簾幔撲打著妝台上的火苗,然後從首飾盒裏救出那支珍藏的霞飛釵。
一如當年的眩目,在這硫磺火湖裏,有它別樣的美,我將長發緩緩束起,仰頭直望著他,臉上帶著笑容。突然覺得,死去也是種解脫。
天下人都知道孝文太後是個人盡可夫的蕩婦,我為夏侯家丟盡了顏麵,就算到了天堂他們也不會認我這個兒媳,但是人為什麼救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為什麼救我?
而他痛苦的眼神,仿佛在說,你為什麼不走?
我在心裏苦笑一聲,因為我已經無路可去了,這世界太瘋狂,將我逼到了絕境,此刻身處這樣的火海,感受著四肢被火焰熏得漸漸癱軟無力,可是卻還覺得,比人世間那些無形的煉獄煎熬要更好過些,起碼現在……我的心是幸福的。
火不停的燃燒著,崩塌毀滅了一切,易子昭精心為我打造的宮殿,今天晚上,就會毀於一旦,再過十幾年,幾十年,人們就會漸漸忘了這裏曾經有個廣濪宮,有位孝文太後。更不記得,她的小名叫清塵,鬱清塵……
無情的火苗正吞噬著整個廣濪宮,在這烈火的背影下,我隻記得當初第一眼看他的邪魅與溫情,我知道我從第一眼就愛上了他,他輕而易舉的就掌握了我的愛恨,這個削瘦可憐的男子,從此,我願意跟他一起上刀山下火海。
但是我沒想到是,這刀山火海的路是需要我一個人去走的。
烈焰下,一切都像是附著了生命,活潑的跳躍著,珠簾成了火簾,鳳帷成了一顆火爐,而我平時最衷愛的鸞榻此刻也變成了燃著的火球,氣焰直衝雲天。
房頂青瓦碎裂,炸開,不斷的落下來,我額角被碎瓦砸中,鮮紅的血液被火舌舔過,很快結成濃稠的一塊膠。
我微笑著,感覺不到痛苦,隻是君曜看著我的目光越來越痛苦,最後,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