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無言,兩人隻靜靜走著,看著華燈點點如星晝,聽著雨打花枝的嬌歎,亂紅紛紛如雨,長街繁華如夢。
暮湘心中隱隱生出幾分熟悉之感,似是很久很久以前,燈火輝煌,煙花如雨,她曾在如此斑斕的夜色之中,驀然回眸,望著一個人。
那個人在燈火闌珊處,淡然一笑。
“這是去金闕的路。”暮湘收回神思,忽然道。
夜黎頷首,“沒錯,我們正是要去金闕。”
金闕是蒼梧君三生的住處,這夜黎帶她去金闕作甚?
不得不說暮湘的心寬得很,竟是從沒想過夜黎會害她,她內心深處極為篤定夜黎不會做任何傷害她的事。
這信任源於何處?她也不知。
蒼梧君三生早已備好酒席,屋內熏著上好的香,香中含百花,聞著有百花盛開之感,火爐上還煮著酒,酒香四溢,一副閑適之姿,說不出的愜意。
他看夜黎來了,便笑道:“夜黎小友,久候多時了。”
“我還帶了一位佳人來,老友不介意吧。”夜黎款款走近。
“是鬼王之女湘公主啊,真是許久未見了。”三生對她頷首致一笑。
三生已有五萬歲,縱然長壽如金烏族,五萬歲已會有老態,此時三生的年歲如一位三十出頭的凡間男子,褪去了青澀稚嫩,滿身貴氣,即便是慵懶側倚著,也帶著幾分成熟優雅的魅力。
暮湘頗得體的對他微微一禮,“蒼梧君。”
蒼梧君為兩人倒上了剛熱好的美酒,細雨酒暖,一杯飲盡,幾分酣暢淋漓,隱隱生出幾分醉意。
夜黎風雅倚著窗闌,看著外麵雨打桃花,落花離枝之姿,風流之態盡顯,他輕笑道:“今日,老友想與我聊什麼?”
“君王與英雄。”三生定定道。
夜黎連連搖頭,哂笑道:“煮酒論英雄?沒想到老友你也會喜歡這樣俗套的梗。”
三生卻是把玩著金玉盞,凝視著裏麵的瀲灩酒色,自顧自說著,“不瞞小友,老夫年少時,曾有淩雲之誌,立誓成為一名英雄。但輾轉大半生,竟不知……何為英雄?”
“這問題可難說了,所謂英雄,無一不是勇武過人的大義之輩,故而受人敬仰。然,我非英雄,焉知英雄為何?”夜黎挑眉一笑,順手折了窗邊的桃花枝,“我這樣無所事事的浪蕩子,怎會懂英雄?”
“你插科打諢倒是在行。”三生嘲諷道。
“彼此彼此。”夜黎回他一笑,將折下的桃花枝塞入暮湘玉手中,一邊又漫不經心道,“蒼梧君曾是妖界聞名的大俠士、大英雄,英雄為何,你自己心中早有定義,何必問我?”
暮湘端詳著手中的桃花,頗有幾分不自在,夜黎與三生看似聊得熱乎,實則二人都心不在焉,看似在局內,卻都遊離於局外。
舉杯對談,卻是各懷心思,夜黎更是在與她玩鬧。
三生忽然道:“湘公主如何看?”
暮湘無奈,她本想飲酒看戲,置身事外,可三生這老狐狸哪會任她這般逍遙自在?
“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暮湘道,“在我看來,英雄必然要有凜然正氣,行正義之道,除奸惡之徒。”
何為英雄?這題乍聽之下輕巧,卻是無解,眾生心中的定義皆不同,暮湘說的僅為她所解。
三生冷哼一聲,“如你所言,英雄有道,而梟雄無道。寡人曾被稱為英雄,後又被稱為卑鄙小人、偽君子、梟雄,無非是寡人失了道。”
“與其說你失了道,不如說你有了更強烈的野心。”夜黎紫眸瀲灩,嘴邊是玩味的笑,“王權霸業。”
三生拿起酒壺,狂飲起來,高聲道:“男兒在世,怎能沒點野心?寡人敬重你的父親夜殊,他憑一己之力與雷霆手段,鎮壓數萬魔族,成為魔君。又以氣吞山河之勢,排除萬難,舉兵進攻妖界,除去妖皇,整合妖魔兩界,成為妖魔兩界之主魔皇。”
他一番話說得煞有氣勢,夜黎卻毫不留情的拆台,“可惜了,你當年想奪取妖皇之位,卻讓我父皇搶先奪了去,而你又敵不過我父皇,野心就這麼被粉碎了。”
三生冷厲一笑,眸中閃過幾分深沉,轉頭問暮湘,“湘公主,你認為六界的統治者,哪一位最強?”
暮湘思索了一番後,頗有幾分感慨,“人間的諸位君王且不談。六界之中,天君資曆最深,又是遠古神祇血脈,血統高貴,德行出眾,六界諸王都敬他幾分。魔皇雖是後起之秀,但勢盛,整合妖魔兩界,做事雷厲風行,有霸主之相。冥王……地府冤魂太多,全年無休無止的忙碌,可歌可泣,堪稱六界勞模,無人能頂替其地位。至於鬼王……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