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還好,到了晚上,河沿上黑森森的,看不太清,不小心就會一腳踩空,跌入凹坎或者河溝。在河邊的蘆葦叢裏穿行時,還常常會踩到蛇蜥之類的毒物。但他們再苦再累再危險,胸骨哪怕被纖繩勒斷,腿腳酸得要跪下來,嗓子都快喊啞了,也堅持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路,最終如期將柴草送到前方。
空船回來就輕快多了。劉學軍身上套著纖繩,身子稍微前傾,就將船拉得嘩嘩作響,犁開水麵往前駛去。
他身上打著補丁的老布衣服被纖繩勒出了一條深深的印子,腳上的布鞋走穿了鞋底,前麵還露出了兩個髒兮兮的腳指,頭上的壞草帽脫開了線針,穿著和拉船的姿勢都象一個職業纖夫。
誰也想不到,就是這樣一個臉色焦黑的年輕纖夫,馬上就要成為“高考狀元”,以後又會變成一個億萬富翁。
這天上午十點多鍾,快要走到自己公社地盤的時候,劉學軍忽然聽到架在田野上的高音喇叭裏,正在播送著一條新聞——我國今年將恢複高考製度。
他感到眼前豁然一亮,疲軟的身子一下子硬朗起來。他好激動,也很振奮,但他沒有跟船上的舵手說。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取,要是太興奮,卻考不起,不僅白歡喜一場,還是一件很丟臉的事。
所以他默不作聲地把船拉到大隊裏的那條河邊上,栓好,才甩了腳上穿底露指的破鞋,光著腳,蹭蹭朝自己的家裏跑去。
“娘,我回來了。”他的叫聲特別響,臉上掩飾不住地露出欣喜之情。
正在家裏做著家務的娘見他出現在門口,抬頭看著他,驚喜地說:“學軍,你回來了。咦,你遇到什麼喜事了?這麼高興。”
他喜不自禁地走進去說:“娘,我要去參加高考。”
娘愣了一下,發現兒子的神情還是正常的,才說:“不是沒有高考嘛?都是推薦上的工農兵大學,一個公社一年才一二個,輪不到我們這種窮人家的,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啊?”
見他還是喜仔仔地笑著,娘又說:“你這次是不是受苦了,特別想上大學啊?”
“不是,娘,是可以參加高考了。”劉學軍激動地說,“上午,我在田野上的喇叭裏聽到的,國家今年要恢複高考製度。”
望子成龍的娘眼睛也一亮:“這是真的?怪不得你這麼高興。那你,能考取嗎?”
劉學軍搔搔頭皮說:“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去考一下。”
“好,家裏支持你。”娘當即表態說,“我跟你爹說說,讓你停工,在家溫課。你去學校問一問周老師,看他能不能幫幫你。”
娘對周老師印象特好,也一直希望他能兌現承諾,幫他安排一個什麼工作。可他畢業半年多了,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
劉學軍也沒有去過母校。他不敢去,怕周老師知道了他給姚玉梅寫求愛信的事,看不起他。也許周老師就是知道了這件事,生氣了,才不給他找關係,安排他去當代課老師的。
現在娘叫他去找他,他哪裏好意思去啊?
可不找,又從哪裏複習起呢?連最起碼的課本都不全,不要說有複習資料了,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還是先等等吧,看自己能不能報上名?考哪幾門課?等具體的報考規定出來後再說吧。
慢慢地,在劉學軍急切的期盼中,有關恢複高考製度的一些具體政策和報考章程出台了。這年高考,因為是撥亂反正後的第一年,所以參加考試的人特別多,考試和錄取工作中也存在著許多不完善的地方。
整整停止高考十年,全國積壓了多少有高考資格的熱血青年啊!所以恢複高考製度的第一年,為了還上這筆積債,國家把參加考試人員的資格和範圍放得很寬。
應屆高中畢業生,往屆高中畢業生,包括六六年、六七年和六八年畢業,被稱為“老三屆”的高中生,都可以參加高考,這樣人數就特別多。
而招生人數,全國各高校充分挖掘潛力,才湊滿三十萬,所以,這一年的錄取比例非常低,還不到百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