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高歡說,“我現在就把他召來,怎麼處置這個矮個子的羯族人,那可就是你的事了。”
高澄連忙拿來紙筆,然而高歡已經捏不動那一支筆了,盡管如此,他還是拚著最後的力氣,給侯景寫了一封信,信畢,仍不忘在信的右下角描上一朵梅花狼印,這是隻有他與侯景兩人知道的辨別信件真偽的秘密。
高歡病危的消息侯景早有耳聞,各方麵傳來的信息證明,高歡離死期已不遠了,但是,現在高歡卻突然給自己來信,讓他前往鄴城晤麵,這信裏究竟藏著怎樣的玄機和秘密呢?侯景的謀士王偉捏著高歡的信仔細地研究著,王偉說:“高歡要死了。”
“不錯,在他臨死前,他要滅了我,好為他的那個小狼仔子掃清障礙。”
帳內“嗬”的一聲,像是炸開了鍋。然而侯景對自己的判斷並不自信,於是派他的一名親信前往鄴城探聽虛實。不久,親信回來說:“鄴城像過節一樣,高澄那小狼仔子正與一群侍者在皇宮醉酒高歌,跳舞行樂。”
“高歡老兒已經死了,”侯景說,“那小匈奴秘不發喪,卻故意以唱歌跳舞來掩蓋真相。又豈能掩得了我?”
侯景的親信們急了,說:“將軍,咱們可怎麼辦啊?”
一連幾天,侯景都在喝著悶酒,他似乎在等待著,等待著更加確切的消息。就這樣,半個月後,他等到高澄的一封任命:任侯景為豫州刺史,封河南王。然而,幾乎同時,一支來曆不明的部隊正向侯景占據的潁川一帶悄悄移動。幾天之後的一天深夜,尚在睡夢中的侯景遭到東魏大將元柱的夜間伏擊。這次的伏擊,讓侯景損失慘重。侯景知道,讓高澄一同成熟的,已不僅僅是他身體下麵的那個東西了,那小狼仔子已經長成一頭凶殘的惡狼了。他不得不對他的屬下說:“現在,擺在咱們麵前的,就隻有兩條路了,或投奔南梁,或西奔長安。”雖然這兩條路都極有可能是死路,但是,絕處逢生,也不是沒有可能。現在,侯景決定拚死一博。
侯景的謀士王偉說:“將軍何不兩條腿並步而行呢?”王偉說著,就真的在帳內邁起雙腿,走起了八字步。
侯景仍然拿不定主意,但幾乎是在一瞬間,數十萬東魏大軍迅速包圍了潁川,形勢之急,令人難以想象。侯景決於作出決斷,以屬下控製的十三州為誘餌,派出兩路使者,一路前往長安,與西魏丞相宇文泰取得聯係,一路前往建康,探聽蕭衍的虛實。
武帝沉迷在同泰寺的香火中,隻將朝中一切事務交給朱異。朱異在自家的花園裏會見了侯景的使者丁和。丁和原是南梁人,與朱異也算舊交,後來投奔北魏,做了侯景的門人。這位幾十年來一直侍從於侯景,卻從無建樹的門人毫不掩飾他對朱家花園的無比驚羨。他問朱異,這些年來,你是怎樣獲得南梁皇帝蕭衍的如此信任,這其中究竟有何種秘訣?朱異笑了笑說:“沒有什麼秘訣,隻是皇上年紀老了,喜歡奉承,不愛逆言。作為臣子,又何必說些無謂的話來刺激他呢?”他帶著丁和參觀他豪華的住宅,一一指著堂上擺放的手工織就的金縷屏風、架上的珊瑚鈿、玉柄塵尾拂塵、七寶淨瓶、靠騎上的沉香鏤枕說:“這些皇家最珍貴的收藏,現在都成了我家的平常物件。”朱異又說:“其實,每個人身上都有一根接受恭維的神經,皇上更不例外。而且,隨著一個人權位的提升和年齡的遞增,當其他神經都相繼萎縮之後,那根接受恭維的神經反而更加敏感。作為臣子,你隻要願意把自己最好聽的語言奉獻給皇上,你就能得到一切,包括榮耀,包括地位。”
丁和不辱使命,獻過侯景讓他帶來的黃金和珠寶,將侯景目前的處境及可能做到的一切向他的老朋友朱異坦誠相告。朱異不敢怠慢,立即就將丁和帶進皇宮。朱異特別叮囑丁和說:“皇上在正月十七做有一夢,夢中北方十三州全部歸降。皇上極其相信吉夢,你隻說侯將軍做此獻出北方十三州決定的日期是在正月十七就行。”
武帝在他的陋室接見了丁和,當聽到侯景願意獻出相當於東魏三分之一土地的北方十三州時,這個八十四歲的老人竟然禁不住內心的激動淚花盈盈。他問丁和:“侯將軍作出這一決定是什麼時候?”丁和說:“是今年正月十七日清晨。”武帝更加激動,他看了看朱異說:“嗬,嗬,正月十七,你還記得這個日子嗎?”朱異說:“當然記得,那天晚上,陛下做了一個吉祥之夢,現在,這個夢得到應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