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8章 向皇上叫板(2 / 3)

大同三年(公元537),一名叫荀濟的大臣再次上書朝廷,與以往上書者的內容不同,這次荀濟上書的內容隻有一個:佛教誤國,僧尼妖孽。同時,荀濟批評武帝一味沉迷於佛教,造成南梁大廈將傾的嚴重後果。武帝一反過去對郭祖深、江四子上書的寬容,對荀濟的上書大動肝火,當眾表示要破殺戒,對荀濟治以死罪,嚇得荀濟連夜逃往東魏。

隨著這一年的逝去,蕭衍已是一個八十二歲的老人了。這一年正月,當武帝在南郊完成了他每年一次的祭祀天地後,禦史中丞賀琛忽然越過中書舍人朱異,將一封奏本直接遞交到武帝的手裏。賀琛的舉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武帝似乎知道賀琛上書的內容,他展開賀琛的奏本,隻是在那上麵瀏覽了幾眼,就清了清嗓子說:“你終於耐不住寂寞,終於忍不住發話了,多麼好啊。現在,就請你把這封精心炮製的上書當著大家的麵念一遍吧。”

所有的文武大臣,包括太子、諸王等,都知道那是一封怎樣的奏本了。有人開始為賀琛捏起一把汗。就在一年前,荀濟的上書曾讓皇上勃然大怒,荀濟如果不是逃得快,或許早就命喪黃泉了。現在,賀琛居然又將一封令武帝不快的奏本直接遞交給皇上,賀琛真是不要命了。

皇家祖殿明堂裏一片沉寂,似乎能聽到武帝衰老的心髒激越的跳動聲。賀琛接過奏本,他知道,現在,他隻有豁出去了。於是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說道:“尊敬的陛下,在我發表以下意見之前,請原諒微臣的大不敬。但微臣要說的,並非微臣一人之言,而是大家之言。”

賀琛開始對他的奏章照本宣科:“在英明的吾皇陛下的統治下,我南梁帝國日漸強大,令北方的敵國東魏臣服。為此,我強大的帝國應該適時讓百姓休養生息,國家正可以利用這大好時機積蓄財力,以應對新的戰爭和各種危機。但國家苛捐雜稅太多,各級官府隻知橫征暴斂,不顧民生危艱。百姓苦不堪言,不得不流離失所,境內戶口嚴重減少的事實有目共睹。政府大員時常到郡、縣出訪,每次出訪,前呼後擁,百姓不敢說話,官員滿載而歸。事實上是,每下去一位官員,百姓就受到一次騷擾。下級官員們垂手聽從上級官員的盤剝,又借這一名目對更下一級官員加重盤剝,盤剝到最後,隻有百姓遭殃。這樣的結果是,雖然朝廷年年降旨要人民恢複生產,多次下令減免賦稅,而百姓的負擔卻越來越重,不得不四處流浪。”

賀琛已經豁出去了,他索性丟掉奏本,放開直言:“當今社會,奢靡之風盛行。一些官員利用婚喪嫁娶大操大辦,同級官員竟相攀比,每次宴會,必是酒池肉林,果品堆積如山,縱有百兩黃金,仍不夠一次酒宴的費用。這些錢,他們是哪裏來的?是他們俸薪所得嗎?當然不是。不僅如此,現在的官員驕奢淫逸,蓄養妓女成風,有的甚至姬妾成群,兒女上百,這些都需要巨額資金。一些官員離任後才覺得錢不夠花,於是那些在任的官員便加倍斂財。因為短暫的荒淫之後,錢像水一般流逝,方恨所斂之少,便再繼續利用職務收受賄賂,盤剝聚斂。這種現象非一人,一地,而成全國趨勢。官員貪汙賄賂成風,百姓對國家失去信任,各地暴民起義風起雲湧。長持下去,國之大廈必遭傾覆。”

有人開始阻止賀琛的繼續發言,武帝卻揮揮手說:“讓他把話說完,否則他會憋死。”

於是賀琛又繼續說道:“自從範雲逝後,陛下身邊隻有阿諛,沒有直臣。阿諛小人又測得陛下內心,隻報喜,不報憂,以騙取陛下信任。這些人因陛下的信任而大權在握,利用這些權力,他們鏟除異己,結黨營私,貪汙腐化,惡貫滿盈。長期的南北戰爭,給人民帶來深重災難,現在戰爭結束,南北通和剛剛開始,朝廷卻開始了永遠也完成不了的各種工程,人民在結束戰爭恐懼之後,接著又是日日加重的徭役負擔。再加上帝國政府機構愈加龐大,各級官員愈加臃腫,落實到百姓頭上的各種攤派越來越多,以致民不聊生,民怨沸騰,犯罪率居高不下,社會矛盾日漸突出。”

賀琛又說:“英明的陛下,古人說,一葉以障目。當前人們隻看到一派盛世,歌舞升平,卻看不到在這盛世之後掩藏的社會矛盾,有的士大夫明明看到,卻不肯放言直陳,這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在此期間,武帝一直閉著眼睛,似聽非聽。一直等到賀琛陳辭結束,武帝終於睜開眼睛,說:“你講完了嗎?嗬,今天,你終於把自己積蓄很久的話講完了,你也就痛快了。古人說,來而不往非禮也,現在,就請允許朕就您的奏本作幾點回答。其實,你上書的內容並不新鮮,早在天監時期,朕就在公車府設立磅木、肺石二函,聽取各方意見。朕執政四十多年來,公車府送來的每一條意見我都認真地看,認真地聽。隻是苦於時間有限,不能一一回複。你不必說自己是何等卑微,其實,你是早有預謀。今天,你終於將你積蓄已久的憤懣一並發泄。剛才你在發言時,朕就在想,如果你隻是希望增加知名度,你隻要站在大路上,向路上行人炫耀說:‘我敢直接向皇上上書,我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就行了。你所列舉的案例並不具體,你要說清是哪一位刺史橫征暴斂,是哪一位太守貪婪殘暴,是哪一位尚書、蘭台奸詐狡猾,又是哪一位欽差魚肉百姓?這些人奪取了誰的物品?你應該明確地說出來,好讓朕對他們或殺頭或罷免。說到士大夫的婚喪嫁娶,你認為宴請過度奢華,假若加以嚴禁,該怎麼禁?難道說讓政府執法人員到他們的密室,挨家挨戶地搜查嗎?如此一來,恐怕到時候像你這樣的人又會在朕的頭上增加一項騷擾百姓的罪名。你既然沒有指出具體人名,看來你指的是朝廷,或者就是朕本人了。眾所周知,早在天監初,朕即下令禁用牛、羊、豬三牲作為祭祀用品,你可調查清楚,建康城很久沒有屠宰牲畜的現象了。朝廷如有宴請,也隻是一些蔬菜瓜果,你不能要求朕連一些蔬菜瓜果也禁用了吧。如果這樣,朕就成了一日就死的蟋蟀了。如果你認為供佛過於奢侈,但朕要告訴你,那些供品都是朕自家菜園裏的東西,是朕的親自種植。即令如此,為了節約,朕還是下令把一種瓜改做幾十個品種,把一種菜改做幾十種味道,因此才有供桌上的多種花樣。顯然,所謂奢侈浪費與你所反映的事實並不相符。平常的日子裏,如果不是出席國宴,朕從不吃國家的酒食,這種自我約束朕已堅持很多年了。說到寺院的建築,那些請來的工匠或建築寺院所用的材料,都是朕自己的多年積蓄,決沒有動用國庫一分一厘,這些都是有帳可查,有根可據。你所說的驕奢淫逸,也與事實不符。眾所周知,朕斷房室三十餘年,朕的居室一丈見方,隻能安置幾排書架和一張床榻。朕一冠三年,朕的木棉蚊帳是十年前所製,如今仍是補補連連。過去皇帝的衣服從來不洗,換過就扔,朕的衣服卻已經洗得失去原來的顏色,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朕每天三更就起床公務,事情少時,午前即可結束,事情多時,僅日中一食。如有更忙,直到傍晚才喝上一碗稀粥。朕以前腰圍超過十圍,如今隻有兩尺餘,舊的腰帶仍在宮中,你有興趣可以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