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於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悢。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哉!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
當今皇帝盛明,天下安樂。白環西獻,楛矢東來。夜郎滇池,解辮請職;朝鮮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強沙塞之間,欲延歲月之命耳。中軍臨川殿下,明德茂親,總茲戎重。吊民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懷,君其詳之。丘遲頓首。
丘遲讀完信,已是泣不成聲,在場人等,包括蕭宏,都垂首低泣。
丘遲應該感謝這場北伐,如果不是這場北伐,像丘遲這樣的二流文人在南北朝那樣的時代注定一名不文,但是,丘遲憑著一封《與陳伯之書》而流傳後世,曆史由此記住了一個叫丘遲的文人。
果然正如丘遲所分析的,當他的兒子陳虎牙將丘遲的信讀給父親聽時,陳伯之立即傷痛落淚。更禁不住兒子陳虎牙在一旁勸慰,陳伯之終於再次“反複”。當初他帶著他的三千江州兵投奔北魏,現在,他又帶著他的八千人馬投奔蕭梁,梁城不攻自破,昌義之帶著他的人馬進駐梁城。南梁另外二路大軍由曹景宗、王茂率領,同樣所向披靡,蕭梁部隊迅速拿下被北魏占領的羊石、霍邱等地。九月,幾路大軍與洛口彙合,套用一句十九世紀俄國詩人的名言:梁城已經攻下,壽陽還會遠嗎?
眼看著城池一個個被南梁人攻破,北魏皇帝元恪急忙調兵遣將,總指揮中山王元英親自率軍,並將正在攻取西線益州的大部隊撤至南下,在徐州境內彙合,以解梁城之急、壽陽之危。元英大部隊倒也凶猛,一路上過關斬將,陰陵(今安徽亳州附近)一仗,擊敗蕭梁徐州刺史王伯敖,梁軍損失五千餘人。這也是蕭衍北伐以來,所吃第一次敗仗。
元英一路反撲而來,嚇壞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蕭衍北伐主帥蕭宏。這天晚上,蕭宏召集軍事會議。蕭宏說:“在本帥的親自指揮下,北伐取得決定性的勝利現在,北魏大軍全麵反撲,我軍已損失近五千餘人,萬一再被那廝反撲成功,這次北伐豈不前功盡棄?我的意見是,見好就收,趕緊撤兵。”
北伐將軍們本來就看不起這位草包親王。此次北伐,各路將帥英勇殺敵,取得節節勝利,雖然北魏大軍正全線反擊,正是需要全軍將士振奮精神,繼續迎敵,卻說什麼見好就收?”
南齊時代多次出征淮南戰場、與北魏交手無數的原豫州刺史馬仙埤從未見過如此懦弱的主帥,氣得大聲說道:“大戰在即,王爺為何自壞士氣?”
北伐副總指揮柳惔說:“我軍自北伐以來,拔小峴,攻合肥,又能利用陳伯之投誠,攻拔梁城,逼近壽陽北魏指揮中心,可謂所向披靡。陰陵之戰雖小有損失,但無礙大局,怎能因畏懼而馬上退兵呢?”
老將裴邃說:“此次北伐,皇上的旨意是為踏平索虜,統一南北,現在撤兵,對得起皇上嗎?”
麵對將軍們的責問,蕭宏隻是低頭不語。
韋睿把眼光投向蕭宏的作戰參謀呂僧珍,呂僧珍看了看大家,說:“正如主帥所說,北伐已經取得決定性勝利,現在魏酋元英、邢巒登率軍支援淮南,戰略形勢發生變化。元英先敗徐州刺史王伯敖於陰陵,我軍損失五千餘人。目前,敵鋒甚銳,我軍難以抵抗。不如知難而退,尚可全軍而還。”韋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在這關鍵時刻,呂僧珍竟然站到蕭宏一邊,蕭宏沒吃錯藥原本就是這樣的阿六,你呂僧珍是吃錯藥了嗎?
會議不歡而散,剛走出帳外,大將王茂便猛地朝呂僧珍臉上啐了一口,罵道:“皇上派你擔任主帥的作戰參謀,你不鼓勵主帥奮勇作戰,反而為主帥的畏戰情緒製造理論,看你還有沒有臉再麵對皇上!”
呂僧珍成了大家攻擊的對象,真正是有苦難言。
“你們哪裏理解我內心的苦衷,我這樣做,是為了大部隊的安全,”呂僧珍終於說,“我被皇上派做臨川王的作戰參謀以後,先後與臨川王談過幾次話,我是想了解他對這次北伐到底有怎樣的計劃,他對帶兵打仗到底懂得多少。遺憾的是,幾次談話,我發覺他完全外行,他所感興趣的就是喝酒,就是哪個女人漂亮風騷。這樣的主帥,能指望他打勝仗嗎?我說的沒錯啊,靠著大家的指揮有力,也靠著眾多將士的浴血奮戰。北伐至此已取得階段性勝利,教訓一下索虜子就行了,你們還真的指望像皇上《北伐詔書》中所說的,踏平索虜,統一南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