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讓人將皇家樂隊調到自己的寢宮,命令他們改奏一支歡樂的曲子。皇上的命令,沒有人敢不從,於是,整個東宮就響起一支歡樂的曲子。三個月後,先皇遺體移葬景安陵,龐大的皇家儀仗隊敲著編鍾,舉著招魂幡,一路浩浩蕩蕩。因為是暑天,死者的遺體難免不發出陣陣惡臭。不等隊伍走出建康城,蕭昭業就以頭痛為由半途折返。一回到寢宮,他立即讓人奏起一種古怪的曲子,跳起一種異族的舞蹈。以後的很多天裏,這種古怪的曲子就一直在東宮反複演奏著。這曲子與延昌殿皇妃們的哭哭啼啼實在很不諧調,以至老臣王敬則說,我們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啊?連羽林軍首領,也是蕭家近族蕭諶也看不過去了,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我們的新皇總會有他哭的時候。這或許就是一句讖語,遼人有首《伎者歌》:
百尺竿頭望九州,
前人田土後人收。
後人收得休歡喜,
還有收人在後頭。
用此詩比之蕭昭業此時的處境的確十分貼切,接下來我們自然會看到。
二十歲的蕭昭業順利登上皇位,做皇帝的感覺實在是夠刺激,夠新鮮的,但這種刺激也罷,新鮮也罷,也都是經不住時間打磨的。當所有的刺激和新鮮感都消失之後,蕭昭業開始以一種新的方式重複過去的生活。
這個在太平年代裏成長的孩子雖然生於帝王家,卻偏偏有一種嗜好,平日裏,他專愛扮成布衣平民,隻帶一二名隨從,遊走於街頭鄉坊,混跡於一般的地痞遊民中間。那些地痞遊民們隻把他當作一個富家子弟,又見他用錢闊綽,出手大方,多喜歡與他結交。這樣,蕭昭業就與楊瑉之認識了。偏偏這楊瑉之也是一個美男,兩下裏便都有了故事。
蕭昭業第一次造訪楊瑉之的家,就被楊瑉之的新婚妻子吳阿嬌迷住了。那皇宮裏自然有三千佳麗,八百美女,任你挑選,任你臨幸,蕭昭業怎麼偏偏迷戀上一個草民女子?楊瑉之當然也從蕭昭業的那一雙色迷迷的眼睛裏看出了內容,起初他還防著蕭昭業,後來見蕭昭業在他家大把地扔錢,便一下子就想開了。
那一天楊瑉之在家裏擺了幾樣時新的菜蔬,兩人對麵而飲,難免吳阿嬌不時過來陪酒。蕭昭業一杯又一杯,不一刻就麵如桃花,有了幾分醉意。楊瑉之借故出門辦事,於是就帶上房門,將一對男女留在房裏。
楊瑉之剛剛離去,蕭昭業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隻朝吳阿嬌的臉上癡癡地看著,眼裏露出色迷迷的神情。蕭昭業身材頎長,皮膚白皙,再加上一副富家子弟所特有的風流倜儻,吳阿姣早就有意於他了。丈夫的有意外出,便也就此地無聲勝有聲了。
吳阿姣說:“你怎麼總看著我,我臉上有字嗎?”
蕭昭業說:“阿嬌你額上有隻蚊蟲。”
吳阿嬌伸手在額上拍了一巴掌,哪裏有什麼蚊蟲?蕭昭業說:“嗬,我眼睛花了,原來那不是蒼蠅,是阿嬌點的胭脂。”說著,竟無端地哭了起來。
吳阿嬌說:“你好好的怎麼就哭起來?”
蕭昭業說:“阿嬌你不知道,我原本有一結發妻子,小名娥娘,常也像阿嬌一樣,喜歡在額頭的正中點上胭脂,嬌美無比。娥娘待我如同親娘,每回我吃酒醉了,就喜歡吃娥娘額頭的那顆胭脂,久而久之,就成癮了。”吳阿嬌聽著,覺得新奇,就說:“那你趕緊回家吧,吃你家娥娘額頭上的胭脂去。”蕭昭業又哭起來,說:“實話告訴阿嬌,我的娥娘早在三年前一場急病死了,所以,今天見到阿嬌,自然就想起了娥娘,這才禁不住傷痛,就哭了。”
阿嬌聽到這裏,便有了一絲感動,說:“想不到公子竟是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的人,那位娥娘嫁了你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