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昭業幾次想闖進去,都被那些士兵凶狠地攔阻在外,蕭昭業隻急得像陀螺一樣團團打轉。雖然一夜過去,但那地上的暑氣卻依然未經散發,蕭昭業渾身冒著一股股熱汗。他站在那裏,大腦急速地旋轉著,隨即來到奉天殿側的雲龍門。誰知雲龍門也被王融的人馬牢牢把守。現在,凡所有通往奉天殿的大門,都被王融部署的人馬死死地堵住了。蕭昭業再次回到中書省,想著自己是皇太孫,哪有皇太孫從側門進入東宮的道理?中書省仍然被王融的人馬堵得水泄不通。蕭昭業焦急地朝四周望去,希望此時能出現什麼奇跡。然而奇跡並沒有出現,從延昌殿方向傳來一陣呼天搶地的哭聲。他知道,他的祖父齊武帝已經死了,可老東西臨死前竟沒有把繼位的遺詔傳給他。蕭昭業忽然感覺到空前的絕望,一陣頭暈目眩,暈倒在地。
令王融沒有想到的是,剛才已經從中書省進入雲龍門的竟陵王蕭子良卻又原路退了回來。原來,東宮的幾道大門被另外一支軍隊把守,蕭子良遭遇到同樣被拒的結果。王融知道,他的對手已經先下手了,隻是,他一時還不明白這個對手究竟是什麼人。
等待上朝的官員漸漸多起來,大家都聚集在中書省的大門口,王融趁機大聲說:“東晉以來,八王混戰,十六國大亂,生民塗炭,百姓遭殃。直到永初年間,武帝劉裕代晉建宋,江南社會才有過短暫安寧。然自宋至今七十六年,江南朝代更迭頻繁,北寇趁機來犯,自宋至齊,內憂外患不斷。十一代帝王中,明者少,昏者多,石頭城內,演繹了一幕幕兄弟殘殺,父子相煎的宮廷鬧劇,江南百姓不堪其苦。眼下,百姓呼明君出世望眼欲穿,忠臣欲廢昏立明共輔朝政,現在,武帝已崩,朝內又有奸臣當道,南齊又將陷入新的內亂,在這生死存亡之際,唯有竟陵王能堪此大任。”
蕭昭業氣得大叫:“王元長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個什麼東西,你不過擬了幾個破折子無意中被我皇爺爺看中,這才讓你做了一個小小的中書郎,現在你竟然在這裏大談憂國憂民,真不怕人笑掉大牙。”
蕭昭業知道,王融隻不過是一個跑龍套的角色,真正的對手其實是他的叔父蕭子良。於是,他將所有的火氣都衝著蕭子良發作了:“竟陵王,你想篡政嗎?”
蕭子良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站在那裏。
王融忽然吟詠起一首詩來:“托性本禽魚,棲情閑物外。蘿徑轉連綿,鬆軒方杳藹。丘壑每淹留,風雲多賞會。”這是竟陵王蕭子良很多年前寫的一首名為《遊後園》的詩,一首普普通通的詩。誰都不知道王融在這時候吟詠這首詩的用意所在,隻有蕭子良明白。蕭子良伸手握住腰中的那柄劍,他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那劍卻怎麼也無法從劍鞘中拔出來。
黑暗裏有人叫著:“竟陵王為人敦厚,又禮士敬賢,若竟陵王當政,是江東人的福氣啊。”
齊武帝的七子蕭鏘向來不喜歡二哥蕭子良,寧願侄子蕭昭業接班,便說:“先皇早就於今年三月立皇太孫,立嫡以長不以賢。”蕭鏘說著,又拉了一把身旁的右仆射王晏說:“王大將軍,你說是不是啊?”
王晏是有名的官場老滑頭,當然不肯輕易表態,見蕭七爺點到自己頭上,不好再做縮頭烏龜,便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說:“是啊,誰說不是呢?”
蕭鏘見王晏模棱兩可,便又逼著吏部尚書徐孝嗣表態。徐孝嗣是典型看風使舵的人,且又膽小怕事出了名,他隻是躲在一旁看風景,也一直沒看出名目來,隻好繼續佯持沉默。
蕭鏘有些惱火,說:“隨波逐流,模棱兩可,這種時候都不發話,要你們這些輔佐大臣有什麼用?”
偏偏這時候跳出一個人來,這個人是已故老皇帝蕭賾的五弟蕭曄。蕭五爺站在群臣中間尖著嗓子大叫:“現在的問題是,立長還是立嫡?如果立長,我是高皇帝五子,輩分最長,如果要立嫡,那就立長子嫡孫。”這分明就是一個砸鍋的人,他是專門來砸蕭子良鍋的。當然,他也不完全隻是來砸鍋,蕭曄很有才華,會下棋寫詩,據說他寫的詩才氣甚至直逼謝靈運。但這個五爺一張嘴太臊,專門與他的二哥齊武帝明裏暗裏的作對,齊武帝對這個五弟極其討厭,生前沒少整治他,給他一次次地穿著小鞋。蕭曄從來就沒有進入過真正的權力核心。現在,齊武帝死了,蕭曄覺得到了自己該出人頭地的時候了,再者,一個聽話且頭腦簡單的人來做現任皇帝,所提供給自己的機會或許更多一些。
蕭曄的這一聲尖叫,的確有了連鎖反應,老滑頭王晏說:“是啊,蕭五爺的話也有道理。”
“霜輕流日,風送夕雲。雕簷結綵,綺井生文。四璉合旨,八簋舒芬。”王融一邊吟誦著蕭子良的另一首詩,一邊迫不及待地拔出劍來。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之聲傳來,從遠處飛奔來一支人馬,直朝雲龍門而來。埋伏在暗處的士兵蜂擁而出,死死地堵在那裏,擋住來人的去路。隻見那人揮起劍來,毫不手軟地砍下兩顆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