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命運是你們的警鍾。"
我陡然想到巴金先生對建立"文革博物館"的倡議。這充滿作家良心的倡議裏包含著為子孫造福的渴望。但由於上述那些荒謬的誤解,它同樣被淡化,被擱置,被冷處理了。當上海作家趙麗宏發現年輕的一代對僅僅結束十年的中國曆史最大的悲劇一無所知,我們難道還不應該敲響這警鍾嗎?隻有叫後代人知道過去的一切,他們才會更透徹認識到現實的一切,不迷失於身邊紛雜的生活裏,知道做什麼和怎樣做,把個人的人生信念和人類生存的永恒真理相統一。為了這些想法,我把這部書,作為向遲早會實現的"文革博物館"呈送的第一份普通中國人的"文革"檔案。
原先,我設想用兩年時間完成這個寫作計劃。工作中我發現,這不是一部作品,而是一項文學工程。憑我個人力量,要想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土地上,找出一百個最富個性、內涵深刻又相互區別的人物典型,用他們的心靈史,呈現這一無比深邃浩瀚的時代內容,何其艱難!況且有人經曆獨特,未必肯言之,或者未必善言之,或者未必能提供出文學所必需的特有而生動的細節。
因此,我要擴大采訪量。用篩選的方式,不斷從一批批采訪者中比較出各類典型,同時以文學的眼光審視之,再一個個精選出來,才能使這一百個普通人的內心故事,對一代中國人的心靈曆程,作出盡可能雄厚充實的包容。這樣,就必須從我的生命中多支付時間。一個人一生能做成的事極其有限,如果這書能如願地實現我的寫作初衷,便是我此生最大的滿足了。
一位讀者曾寫信譴責我:"你曾經信誓旦旦,要為我們一代人寫-心靈史-,為什麼有頭無尾,放一炮跑了?你死了?勇氣沒了?還是也做買賣去了?"
讀了這信,我點燃一支煙,一直抽得燒到手指頭,捉筆隻給他寫了一句話:
"我沒權利放棄這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