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3 / 3)

或許是賢妻良母式的張幼儀很少這樣“出言不遜”,也或許是徐誌摩壓根兒就沒想到張幼儀會這樣回敬自己,這讓他感到十分狼狽。許多年後,他還與自己的學生一再說起這一次飛行中的狼狽。而對於張幼儀來說,許多年後我們再來品味她的這句話,分明能從中品味出她自尊、自愛和自強的個性。正是因為她這樣的個性,來到英國後,她首先想到的是如何維護自己的婚姻,並難能可貴的是她能客觀看到自己的差距,並準備作出努力,並非采取江冬秀式的那一套,然而遺憾的是這一切最終隻是她的一廂情願:

我沒辦法把任何想法告訴徐誌摩,我找不到任何語言或辭藻說出,我知道自己雖是舊式女子,但是若有可能,願意改變。我畢竟人在西方,我可以讀書求學,想辦法變成飽學之士,可是我沒有法子讓徐誌摩了解我是誰,他根本不和我說話。我和我的兄弟可以無話不談,他們也和徐誌摩一樣博學多聞,可是我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的時候,情況總是:“你懂什麼?”“你能說什麼?”(《小腳和西服:張幼儀和徐誌摩的家變》)

對於徐誌摩,她其實比誰都看得清楚,多年後她回憶說:

有一次他和我一起躺下後,他的呼吸聲不但沒有緩和下來,反而因為覺得挫折和失敗而揚起—他在最想擺脫我的時候,敗給了我的肉體,對我們要廝守在一起這件事感到氣餒。(小腳和西服:張幼儀和徐誌摩的家變)

就這樣,徐誌摩一麵積極行動著要將她拋棄,一麵竟然又讓她懷了孕,一麵又在她懷孕後將她獨自留在英國小城沙士頓,自己則忙著去追林徽因。

經過沙士頓那段可怕的日子,我領悟到自己可以自力更生,而不能回去徐家,像個姑娘一樣住在硤石。我下定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要依靠任何人,而要靠自己的兩隻腳站起來。(小腳和西服:張幼儀和徐誌摩的家變)

直到此時,張幼儀才開始學著自己慢慢站起立來。她獨自從英國搬到了德國—因為德國一戰後經濟蕭條,物價便宜。在德國,張幼儀獨自生下了她與徐誌摩的第二個孩子徐彼得,將徐誌摩父親徐申如每月寄給她的生活費作學費進了德國的裴斯塔洛齊學院學習。可是兩年後彼得不幸夭折,但張幼儀在如此打擊下仍然沒有放棄學業。在國內沒有追上林徽因而又與陸小曼上了婚姻之船的徐誌摩,奉父親之命到德國來看望張幼儀。此時他們已離婚三年,就在那一次,徐誌摩明顯地感覺到了張幼儀的“成長”,他在給陸小曼的信中這樣寫道:“可憐不幸的母親,三歲的小孩子隻剩下一撒冷灰,一周前死的。她今天掛著兩行眼淚等我,好不淒慘……C(張幼儀)可是一個有誌氣有膽量的女子,她這兩年來進步不少,獨立的步子已經站得穩,思想確有通道……她現在算是什麼‘都不怕’,將來準備丟幾個炸彈,驚醒中國鼠膽的社會,你們看著吧!”

這一次,徐誌摩不但沒有罵張幼儀“鄉下土包子”,而且竟然給予了她這麼高的評價。盡管人的人生和曆史一樣是不存在假設的,但我們據此還是不妨設想一下,如果此時的徐誌摩沒有離婚與陸小曼結婚,或許他與張幼儀間的所謂差距會越來越小的吧,至少徐誌摩不會再動不動就罵妻子“鄉下土包子”了吧?

四年後,就是徐誌摩眼中的這個本來連外國字母都從沒學過的“鄉下土包子”,竟然獲得了裴斯塔洛齊學院的碩士學位,並回國成為了東吳大學一名能用多國語言講授教育學和德國文學的教授。此時我們不妨再設想一下,如果徐誌摩此時沒有離婚和與陸小曼結婚,他還會一定要離婚嗎?還會離得如此理直氣壯嗎?

然而,徐誌摩終沒有等到這一天,他沒有耐心等待張幼儀的成長,我們的一切設想和假設都隻能是設想和假設,事實總是那麼不以善良的人們的意誌為轉移。

那麼,徐誌摩為什麼那麼心急呢?當然是因為林徽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