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下半年,徐誌摩寫信給家裏,希望張幼儀能來歐洲為她“陪讀”,年底前後,張幼儀的船終於在法國的馬賽靠岸了,徐誌摩急匆匆地從英國倫敦乘飛機趕過去接她,雖然此時他的人生中差不多同時也駛進了另一條小船,此時的他似乎有點腳踩兩隻船的意思,但此時他不去接誰去接嗬?這既是他的義務也是他的責任!總不能讓一個第一次出遠門又不懂法語的女人在異國他鄉自己折騰買票、轉機等事情吧?
馬賽港的碼頭上擠滿了來接親朋好友的人,一個個臉上掛著期待和興奮。徐誌摩也擠在人群中,隻是與眾不同的是,徐誌摩的臉上可沒有一絲期待與興奮的表情,他身穿一件黑色的長大衣,脖子上搭了條白色的圍巾,這將他本來就不白的臉襯得幾乎與他的大衣一般的黑。張幼儀遠遠地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四年沒見的丈夫,她後來說這都是因為“他是這麼多人中唯一一個不想來這兒而來了的人”。
看到四年沒見的妻子走上岸來,徐誌摩不緊不慢地迎了過去,四眼相對時,他嘴裏隻吐出冷冷的兩個字:“來啦!”見此情景,本是滿臉歡喜的張幼儀突然間也似乎更加冷淡,隻從鼻子裏“嗯”了一聲。就這樣,他們的見麵儀式便算結束了。張幼儀乘坐的船在海上航行了近一個月,在這近一個月無所事事的日子裏,她曾設想過無數種與丈夫見麵時的情景,但就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從法國去英國要乘飛機,張幼儀是第一次坐飛機,心裏本來就有點害怕,再加上那種飛機又很小,飛行中隻要一遇到一點點氣流就會顛簸得厲害,這讓她在途中出了洋相:起飛不久,飛機便劇烈地顛簸起來,張幼儀不禁朝窗外看了一眼,沒想到不看還好,這一看,可把她給嚇壞了!她看到舷窗外朵朵白雲,再從雲縫間向下看,隻見一片茫茫大海,此時她心裏真怕飛機會顛散了從天上掉下去—也許是過於緊張吧,此時她的胃裏一陣痙攣,隨即便哇的一聲吐了起來。看到張幼儀嘔吐,徐誌摩非但不幫她處理穢物,也沒有半句安慰的言詞,反而將頭扭向一邊,還輕輕說了一句:“你真是個鄉下土包子!”
其實這話徐誌摩已不是第一次說了。早在結婚之前,當徐誌摩第一次看見張幼儀的照片時,他就曾把嘴角往下一撇,用一種充滿鄙夷的口吻說道:“鄉下土包子!”婚後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裏,他更是動不動就將這句話甩給張幼儀。
其實徐誌摩說這樣的話實在沒有道理:張家在上海鬆江縣城,你徐家在浙江海寧硤石鎮,如果說上海的鬆江是“鄉下”,那你徐誌摩的硤石鎮不更是“鄉下”嗎?再說兩家門第,張幼儀的爺爺做過多年縣令,父親是一方名醫,尤其是兩位兄長可都算得上是民國風流人物,二哥張君勱是民國政壇的風雲人物,大哥張嘉敖曾留學日本,是著名的經濟學家,擔任過《國民公報》的編輯、《交通官報》的總編輯、國民政府中央銀行總裁等,同時還是“國民協進會”的發起人和領導者,他為妹妹選夫婿時身份是浙江都督府秘書,他之所以選中徐誌摩,是因為徐誌摩的才學—他那次去杭州府中視察,徐誌摩的作文本上的文章和書法深深打動了他,他便決定將這個名叫徐誌摩的學生選作自己的妹夫,至於他的出身、家境等根本就沒作考慮;而相比之下,徐家充其量隻是個土財主,徐誌摩的父親徐申如隻是當地商會的會長,他之所以看中張家這門親事,是因為他更看中張家的官場背景可以為自己在生意場上贏得更大的成功。因此,要說張幼儀是一個“土包子”,那你徐誌摩不更是“土包子”一個嗎?聰明的張幼儀一定在心裏這樣比較過。因此,當徐誌摩在法國飛往英國的飛機上又這樣無禮而又無理地說她時,她終於反擊了—老天似乎也有意要幫她的忙—徐誌摩說張幼儀“鄉下土包子”的話音剛落,自己竟也突然間嘔吐了起來,見此,張幼儀回敬道:“我看你也是個鄉下土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