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秋氣漸涼,三月的光陰轉瞬即逝,轉眼就到了九月初三。這日正是溍小王爺娶親的大喜日子,宮中文宣帝早已降下恩旨賞賜,著禮部大辦婚儀。因此,時日盛京城十裏長街,喜綢連綿,到得暮色四合之際,更是花燈琳琅迷人眼。
卻說這日清晨,天方蒙蒙亮時,容嬿寧便被檀香與聽雪喚醒,洗漱更衣,上妝梳發,折騰了大半日,直將人折騰得夠嗆。陸寶朱是前一日就與胡氏來了容府,在容嬿寧梳洗上妝時,她就坐在一旁的圈椅上踢著裙邊瞧著,但不多時,裙邊踢起的弧度越來越小,趁著胡氏與十全嬤嬤說話的空隙,她湊到容嬿寧的近前咕噥道:“我的天呐,從前讀話本時尚不覺得如何,今日一瞧,可真是繁瑣累人的緊。我可不要成親、受這份罪呢。”
話剛說完,她頭上就挨了一記,扭過頭對上胡氏不善的目光,她心下喊糟,麵上卻笑嘻嘻的,一把抱住胡氏的胳膊,撒嬌道:“今兒是阿寧大喜的日子,娘你可不能生氣哦。”
胡氏一腔怒氣被她一句話說得不上不下,索性揮開她,上前拉住容嬿寧的小手,道:“莫聽你表姐胡唚。”說著,輕輕一歎,“當初在江陵見著你時,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如今可見我是不曾看走眼的。你與小王爺是有緣分的,日後夫妻一處同心同德,相互照拂才是。不管外人如何議論,你隻須記得,小王爺是你的夫君,凡事總要聽聽他如何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方是長遠。”
胡氏憶及舊事,多少愧然,但看著容嬿寧如今得了好姻緣,才算放下心中的大石。想著那傳聞中不近人情的溍小王爺能為外甥女許下永不納妾的誓言,心中真切地為這個外甥女兒高興,也忍不住想,自己多少也算得半個媒人了不是。
由著十全嬤嬤為容嬿寧束好最後一縷發,戴上金絲纏枝鳳冠,念了幾句吉祥話,一時容禦就到了門外。
因著容夫人遠在江陵,不肯上京,拜別父母之禮,容嬿寧隻對著父親容嶸的牌位磕了頭,泣淚漣漣。待得回到閨房重新補了妝,外頭就穿了禮樂之聲,且一聲高似一聲,緊跟著劈裏啪啦一陣鞭炮響,眾人知道,這是新郎倌來迎親了。
因著沈臨淵素日的威名,入府迎親時,前幾道攔門的關卡於他而言幾乎可是說是暢通無阻,隻到了容嬿寧的院外,見著肅容而立的容禦,陪同沈臨淵前來迎親的蕭乾、蕭景澤兄弟不約而同地收斂起來,不敢起哄,而是小心翼翼地去瞧沈臨淵的反應。
這麼多日子以來,他們可算是瞧明白了,沈臨淵真是老神仙下了凡、動了凡心,為心上人牽腸掛肚不說,還被心上人的兄長、自個兒大舅子拿捏得死死的。
前頭攔門的人有意無意地放水,到了大舅子這兒,人家總不會那麼便宜人了。
蕭乾與蕭景澤兄弟心中樂嗬,齊齊往後退了半步,抱臂決定看戲。
隻是他們等著好戲鳴鑼開唱,有人卻不打算配合。
容禦看著沈臨淵,將他上下審視一番,末了隻道:“若你他日有負於阿漁,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哪怕是拚卻這條性命不要。”
沈臨淵靜靜地看著他,語氣鄭重而堅定地道:“放心。”
眼睜睜看著沈臨淵越過容禦走進院中,蕭乾不由走到容禦跟前,抱怨道:“難得今日有這麼個名正言順為難這家夥的機會,你居然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去?”叫他說,沈臨淵這媳婦兒娶得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容禦淡淡看了他一眼,即便這人是他的上司,他也不想多做理會。
憑著沈臨淵的本事,他能為難得了什麼?況且今日自己為難了他,來日還不是要被他討回去?
腦海中浮現一道英姿颯爽的倩影,容禦眉目一柔,搖搖頭,複又想道,拋卻這些,他還是相信自己妹妹的眼光。
那廂陸寶朱聽得屋外的動靜,頓時興奮起來,不顧胡氏阻攔,興衝衝地奔至門外。因有容嬿寧撐腰,今日她也不怵這溍小王爺,竟硬是讓沈臨淵做了十首催妝詞,才笑眯眯地扶了容嬿寧出門。
新娘上轎前,容禦走至轎前,緩聲道:“阿漁,你要記住,不論何時,有哥哥在的地方都是你的家。如果有人欺負你,隻管回家來,哥哥養你。”
喜帕之下,容嬿寧眼眶頓紅,方欲頷首應聲,就聞得一道涼涼的聲音響起。
“大舅子且死了這條心罷。”
“……”
鞭炮齊鳴、鑼鼓樂聲響徹雲霄,沈臨淵翻身上馬,朝著容禦拱手示意後,就領著花轎隊伍浩浩蕩蕩地朝溍王府的方向而去。
盛京城長街之上,花燈映照得黃昏如晝,十裏紅妝更是惹得無數人豔羨。
今日幾乎上至達官貴紳下至平頭百姓全都烏泱泱地湧到了接到兩旁,想要一睹那曾教人聞風喪膽的溍小王爺今日小登科時是如何風采。當看到馬背上的新郎倌龍章鳳姿,光風霽月,淺笑如秋月和煦,竟惹得一眾瞧熱鬧的貴女紛紛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