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長篇小說《南方》卷首詩）
回
還是那片土地，
還是那些事體，
還是那群庶民。
已是不同的時代，
已是不同的世情，
已是不同的環境。
沒有等待，沒有犧牲
沒有報償，沒有逃避
沒有笑容，沒有眼淚
將泯滅，將湮沒
將穿透，將平衡
將領會，將遺棄
讓盲流們糾纏的情愫，付出在報答和更改上
讓南雁遠方的追溯，牽住你的歸俗與返真
讓靜止讓活動與桑那浴，既有凝固又有挽回
讓殺雞取卵剜肉補瘡，於暮鼓晨鍾中永訣
讓相同的不同的相似的，都攪和都搗爛
讓生存的力量募然回首，向後轉齊步走……
那壯誌淩雲氣衝霄漢的人們
那浪跡天涯漂泊異鄉的人們
那迫於生計四處奔波的人們
那闖蕩大千遠走高飛的人們
那充滿憧憬心猿意馬的人們
那仰望紅塵想入非非的人們
回家吧，家是調劑和歸宿
回家吧，家是土壤與母體
回家吧，家更需溫馨和保護
回家吧，家更需建設和改造
回家吧，家充滿寬容既往不咎
回家吧，家呼喚親人呼喚明天
夢，在心裏；心，在夢裏
雲，在月中；月，在雲中
風，在水濱；水，在風畔
回來喲，浪子們，脫胎吧！
回來喲，闖將們，清醒吧！
回來喲，誌士們，行動吧！
1990年暑假
長詩（2首）
你是否登程
當日月作愛時，宇宙無動於衷；
當人類作愛時，社會變幻不已。
你究竟是否登程，這並不重要。
關鍵是，你是誰？
——題記
上
你用百分之一聰明與百分之九十九瘋狂來耘植莊稼
你把月亮太陽星星黑洞都搗爛摻進去
你讓江河湖海三山五嶽作媒為證
你在放肆的風景中縮短了與唐詩宋詞的距離
你在怯懦的古塔底加快了離叛楚辭詩經的步伐
你步步為營地逃避莫可名狀間派生的物欲引誘
你把遠方信鴿的古怪召喚同1999年的羊肉串作交易
你那青梅摯愛的古銅色肌肉正在博物館櫥窗中熠熠發光
你還牢記著兩個生肖前人家用粗短的胡須紮你嫩嫩的小臉龐
你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在荷蘭風車的嘔啞啁哳聲中胡思亂想
你仿佛看見一隻蝴蝶把你帶上真真實實的海市蜃樓
而大紅燈籠高耀之下後宮三千的享受的確遠勝人頭馬
你荷鋤攜鏟走在中國最寬的街道世界最大的廣場上
你搖頭晃腦走在偏僻但有名的井岡山茶樹叢裏
你捧著微積分教材聽廣告學教師講牛頓童年時如何傻
你在王府井買了一盤《紅太陽》有外國朋友問你“雷鋒”兩個漢字咋寫
你要扛起太行王屋二山去堵截衝向諾亞方舟的滔滔濁流
你熱衷於在邁克爾歌曲中添加些京劇抑或古箏曲
你敢懸賞請中國的範長江第二去漂流布拉馬普特拉河
你懷疑髒唐臭漢裏有許多比現代文明創造的人體分子更高雅的內容
你像發現新新大陸一樣詈罵哥倫布是個膿包
你像用顯微鏡窺到畢加索的一幅名畫中亦有敗筆一樣躍入下水道
你把晚霞分成幾塊把幾塊泥土弄成黃漿作早餐因為你數日滴米未進生命垂危
你已經懷揣文憑如華老栓懷揣人血饅頭入了勞動大軍
你埋怨村裏人也懂點有關技巧姿勢如泉水叮咚如春筍破土的掙紮與歡娛
你站在曼哈頓島的立交橋旁給同胞拜年並發現攝像機鏡頭上長著棵仙人掌
你拒絕追逐陽光下那片燃燒的國土
你能夠接受夏利車每公裏1.6元的收費
你在領獎時眼中的笑是麻木的
你的名牌大學畢業證使你的眼光保持在他人上衣的第一顆扣子之上
你的耳腔裏再次響起老家蒜薹與泥鰍談情說愛時的竊竊私語
你不管五大三粗還是弱不禁風都無法像夜晚在家裏一般把勁用在車間
你長城或樹樁似的在空白睫狀體上打印著換崗後的情書初稿
你手腳麻利心算機敏而假麵具中那顆心還是紅的
你土行孫般四處伸展根據地下個出口再遠也到不了除夕
你手中的鈔票廢紙般花掉又廢紙般掙回而你本來就是一楨廢紙
你風雨晨昏江南北國大漠深山卻依舊蝸居於一隻腦髓內
你走在通向羅馬北京麥加紐約耶魯撒冷的多條大小路上參差不齊形容各異
你多個若幹或三或二或一承包著本不該承包的許多領域
你終於否極泰來修成正果把任務完成把前途走盡
下
你走向東方地平線，麵對塵世中的煙火；
你腳踏共和國的土地，走向西方地平線
你仿佛在走向天堂，好像在走向教堂；
或許是走向北、西方，或許是走向南、東方
你的歸宿在南方，北方，東方，西方
你站在世紀之交的門檻上，雙重人格的轉換上，
東西南北的分界線上，古今中外的交叉點上
你熱愛這一切，因為你屬於這一切；
你仇恨這一切，因為你反對這一切
你的歸宿在今天，古代，外國，中國
初稿：1995年勞動節前夕
二稿：1996年新曆年底
三稿：1997年香港回歸翌日
湘江之濱之夜之我
孔子曰：“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於此不諧也。——題記
在湘江之濱我踽踽獨行
八月的紫色太陽親吻三湘大地
軟塌塌的機帆船叫聲
打破混亂的塵世喧囂
嶽麓山影影綽綽的媚眼是城市上空
大型廣告電子屏幕恪守承諾的情郎
汗青中眾多荊楚才俊在江廣河深間
興風作浪與招搖過市
法國梧桐緊緊摟抱木槿花與女貞叢
長相廝守永不分離是向傳統的皈依與叛逆
吊兒郎當的河水互相喋喋不休大動幹戈
黃克強的美麗故事
東窗是在千裏咫尺的上海灘頭紅色綠色中
他的墳塋七月半沒有白色的人工卉朵
不會飄拂更沒有馨香
車燈與船上的汽笛交織於橋墩下
無法插入一顆米粒的罅隙
我臀部浸濕了長沙沙水水無沙的昨日神話
我逃避現代文明輻射中鄉下佬的寒酸陳舊
幹癟的錢袋甚至對不起最低檔旅社的床鋪
在湘江之濱我不慍不怒
老禪師有原因的入定也無法與我匹敵
乜斜著那份洞察江岸巨石無視我的尷尬
三十個世紀前楚人涉江遺留的曆史問題
在蝦船魚網蛙刀龜鉗的傾軋下
早已支離破碎蕩然無存
祝融峰回雁峰九嶷山蒼梧山護航在前
圓明園頤和園陶然亭自清亭保駕在後
也無法拭去我一聲不吭裝做本地人的遺憾
江水融盡了熱島且火爐的恣睢乃至肆虐
融盡了城市中諸般齷齪與痛怵
融盡了肉體呻吟精神纏綿即實踐理論們
啤酒分子噴湧自眾竅出我愜意
為短暫的靜謐歡呼
為靜謐的短暫超然
讓記憶的撕扯停滯在乾坤劇烈動蕩之際
聰明的變蛋無限膨脹成我進入星星點燈之門
酸雨淅瀝而下不過是酣夢中的醜陋插曲
我思索彼岸學校廠礦與此岸機關公司
其差異是否與風水有關
在湘江之濱我大徹大悟（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