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宴海棠吳門招快婿 壓群芳孔府娶千金(1 / 3)

話說老快魚吃了一驚,掩鼻道:“東瀛忍者!”

羽公子收鐵扇,步出堂門,接道:“東瀛倭人隻在沿海一帶犯邊,為何不辭幾百裏之遙,跑到古鎮受死?”

老快魚一揮手,滿不在乎地說道:“管他呢,反正是死了!”

在眾人麵前,老快魚一貫大大咧咧、乖戾無常,轉身指著眾番子高聲斥罵:“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進來個大活人都沒瞧見,要不是公子出手,我這顆魚頭是不就搬家啦!啊?”

眾番子嚇得戰戰兢兢,收拾好庭院急忙退下了。

羽公子低頭沉思,踱回房內,邊走邊用鐵扇輕拍衣襟,早把方才的兒女情長拋在了腦後。老快魚忙跟了進來,鎖上房門,轉動牆上機關,兩人進了密室。

“不對呀,公子,據我所知,江湖上能化肉身為膿血的,隻有普陀山七星海棠!”

“不錯,七星海棠花瓣緊貼枝幹而生,花枝如鐵,花瓣上有七個黃點,根莖花葉均劇毒無比,但不加煉製,便不會傷人,煉製之後,溶肌蝕骨,一旦服用,肉身頃刻化為膿血。”

“這倭人能以七星海棠自殺滅口,莫非舟山吳氏勾結東瀛,欲壞我複國大業?”老快魚眉頭緊蹙,恨恨道。

羽公子肅然道:“不論怎樣,一定要去舟山吳門探個究竟!

老快魚聽罷,繃緊的麵龐鬆弛下來,笑道:“聽說吳家千金要在海棠大會上比武招親,這倒是個機會,我們正好也去湊個熱鬧。”

錢塘杭州府。

高大的錢塘門箭樓兩側,屋宇鱗次櫛比。但見紅樓畫閣,繡戶朱門,雕車競駐,駿馬爭馳。高櫃巨鋪,盡陳奇貨異物;茶坊酒肆,但見華服珠履。大的店鋪門首還紮著“彩樓歡門”,懸掛市招旗幟,招攬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賈,有看街景的士紳,有騎馬的官人,有叫賣的小販,有乘坐錦轎的大家眷屬,有身負背簍的行腳僧陀,有問路的外鄉遊子,有聽書的街巷小兒,有酒樓中狂飲的紈絝子弟,有街邊行乞的傴僂跛丐,男女老幼,士農工商,三教九流,無所不備。待過了三元坊,便更是綺麗繁華,當真是花光滿路,簫鼓喧空;金翠耀日,羅綺飄香。誠如柳三變詞中所言:“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位少年公子牽著一匹紅彤彤的高頭大馬走向湖畔居客棧,雖然顯得有些疲憊,但仍是身姿颯爽,英氣逼人,湖綠緞子的中衣,腰裏束著一根蔥綠汗巾,更襯得臉如施朱,唇若塗丹。

您道此人是誰?正是大師姐佩麗古蒂!大師姐自打出了玉門關,人煙漸稠,為行走方便索性換了男妝。

湖畔居小二見了,小跑了幾步,趕緊接過韁繩,滿臉堆笑說道:“公子今日住店可算來著了,南孔衍聖公今日酉時在敝店裏開場設書,請了江湖百曉生尹天機先生縱論武林時事,千載難逢,千載難逢啊!”

大師姐對武林時事並不感興趣,但聞聽南孔衍聖公名號,立刻來了精神:“小二,你方才所說,可是衢州府南孔嗎:”

小二接道:“正是正是!”

大師姐又問道:“衍聖公不在衢州府,來此何故?”

小二搖搖頭:“公子,那小的就不知了,衍聖公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飄忽不定,這誰能說得準呢!“

大師姐笑了笑:“也是也是!小二,房要上房,草要好料!”說罷順手丟過一袋碎銀。

小二一掂量,眉開眼笑道:“好嘞!”

大師姐上得樓來,推開軒窗,西湖美景撲入眼簾:極目煙雨迷濛,遠山含黛;近觀水光瀲灩,春草萋萋。天不是很明,西墜的斜陽隱在雲裏,隻透出淡淡微光鋪在水中,把那一湖水,染得極致的媚。水光輕輕蕩漾,蕩漾著一汪汪銀白,蕩漾著一汪汪碧綠,蕩漾著淺淺的一抹胭脂紅,也使大師姐的心蕩漾起來,隨著水波的起伏而起伏,隨著湖水的纏綿而纏綿了——“師兄為何私自下山呢?師兄為何與我漸行漸遠呢?師兄為何變得越來越陌生呢?莫非,莫非師兄已經心有她屬,還是……而她,又會是誰呢……”大師姐越想心頭越是陣陣酸楚憂傷。

正胡思亂想間,忽聞遠處琴瑟之音隱隱飄來,大師姐舉目望去,湖麵上一艘畫舫正朝湖畔居方向破浪而來。琴瑟之音也越來越近,時而琴音高聳如峨雲,時而瑟音低沉如呢語;時而琴音飄渺如風中絲絮,時而瑟音沉穩如風颯崖鬆;時而琴音激揚,時而瑟音空濛……琴與瑟時合時分,合時流暢如江河入大海,分時靈動如淺溪出磐石。

“來了!來了!”不知何時,湖畔已人潮如織,紛紛朝湖中張望。

畫舫越來越近,衝波如蛟蜃之形,走水似鯤鯨之勢,真是荷葉池中風雨響,蒹葭叢中海鰍來。船頭雕梁畫棟,漆門彩窗;船尾左右各排兩部絞車,四名短衣打扮的粗壯漢子踩踏如飛。

“快看!快看!”大師姐見湖畔眾人如此激動,不覺運真氣,炯雙瞳,向湖中定晴望去。

但見船頭甲板之上黃羅白旄,朱幡皂蓋,幡蓋下端坐三人,左側之人一攏紅衣裹身,玄紋雲袖,外披淡粉色紗裳,頭插數把玄鐵蝴蝶釵,一縷青絲垂在胸前,修長而優美的手指若行雲流水般舞弄著琴弦,人隨音而動,偶而抬起頭,讓人呼吸一緊,好一張翩若驚鴻的臉!船頭右側之人一襲綠羅翠綃,寬大的衣袖感覺有些許沉重,三千青絲撩了些許,簡單挽了一下,其餘垂在頸邊,額前墜著一枚小小的翡翠寶石,點綴的恰到好處,手中鼓瑟,顧盼生輝。船頭中央之人,三十開外年紀,身著墨色緞子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係玉帶,手持象牙折扇,麵如重棗,濃眉朗目,他沒有笑,但眼角彎成微笑的弧度,一隻手搭在翹起的腿上,動作自然而瀟灑、翩然而優雅,吸引著岸邊所有男人豔羨的眼神和所有女人愛戀的目光。

大師姐看的眼花繚亂,心道:“這江南人物果然是標致,畫舫中人俱象雲中仙子一般!隻是紅衣綠羅兩名女子,嫵媚麵容之下難掩如電雙瞳,定然內力深湛,俱非等閑之輩!這中央之人,看姿容儀貌、風度舉止,世之少有,莫非——”

然也,這船頭中央之人果真便是衢州府南孔衍聖公——孔寄塵,兩側之人則是他最寵愛的兩名侍妾,一曰朱釵,一曰翠袖。

此時,畫舫已近岸邊,但在水中戛然停止。衍聖公攜起朱釵翠袖向岸上眾人頷首致意。禮罷,朱釵翠袖繼而撫琴鼓瑟而歌之,歌曰:

“自古錢塘風景,西湖歌舞歡筵。蘇公堤紅桃綠柳,林逋宅竹館梅軒。雷峰塔上景蕭然,清淨慈門亭苑。三天竺曉霞低映,二高峰濃抹雲煙。太子灣一泓秋水,飛來峰翠藹連綿。西泠橋上水連天,六橋金線柳,纜住采蓮船。斷橋回首不堪觀,一輩先人不見。”

歌罷,衍聖公一行在眾人的簇擁下舍舟登岸。

大師姐也跟著下得樓來,樓下廳堂之內書場已然擺好,衍聖公與朱釵翠袖等人在喝彩聲中軒然入場,端坐於二樓雅座之內,下麵住店的客人坐得滿堂俱是,還有一大群人立於廳堂之外,恭恭敬敬垂手站著,準備聽書。但見廳堂中央擺放著一隻紅木雕花案幾,案幾旁站立一人,峨冠博帶,麵頰清瘦,五縷長髯飄撒胸前,左手持扇,右手壓著一塊烏黑的響木。

“想必此人便是江湖百曉生尹天機了。”

大師姐甫一坐下,忽聞“啪”地一聲,響木音落,廳堂內外嘈聲俱寂,尹天機朗聲說道:

“北宋末年,靖康之變,大成至聖先師孔子第四十八世孫襲封衍聖公孔端友率族人隨康王南下,賜家於衢,宋亡後,衢州孔洙以其先人在衢為由不返山東,衢州一族從此定居,衢州孔廟世稱孔氏南宗家廟。本朝太祖平定天下,定都南京,故尤尊南孔。今雖南北同尊,然北孔衍聖公乃朝廷二品大員,領太常寺卿;而南孔衍聖公不過世襲其位,到也得了個無拘無束,超然物外。今南孔襲封衍聖公孔寄塵,性度恢廓,雅量高致,冠絕於今世,三顧小可於草廬之中,縱論武林時事於湖畔居之內,由是感激,遂許驅馳。”

說到這,百曉生衝衍聖公唱了個肥喏兒,衍聖公也起身答禮。百曉生一字一頓,接著道:

“當今武林,豪傑並起,門派叢生,三山五嶽俱懷絕技,欲論其中翹楚者,當推四大武派三大門堂。”

百曉生說到這兒,故弄玄虛地頓了頓。台下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紛紛猜測其中堂奧。

忽聽一人高聲說道:“尹先生,願聞其詳!”眾人側目看去,隻見一華衣公子,年且弱冠,俊眉朗目,麵容冷峻,一綹花白的頭發幾乎遮住了右半邊臉,一直垂到胸前,腰裏纏著一件奇門兵器,通體烏黑,頂端鋒利帶刺,看去似鞭非鞭,似劍非劍。

百曉生一怔,朝這位公子頷了頷首:“原來公子也在這裏,失敬失敬!”

“這是誰呀?”台下一人以腹語悄聲問道。

“觀樣貌衣著,腰纏異器,此人當是兵部尚書司空曙之子——司空俊。”另一個搖了搖鎏金烏骨鐵扇,緩緩應道。

大師姐氣貫雙耳,聽得真切,吃了一驚:“龜息腹語、般若禪音!今日這湖畔居客棧高手雲集,看來定有一場江湖風雨!”轉念一想,心中又喜:“江湖中人出沒之地,說不定能有大師兄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