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您若足夠愛一個男人,就不能讓他因您如此蒙羞對吧?
我沒說話。
這死亡一般的靜默不知持續了多久,我轉臉,問錢伯,現在,你知道真相了。我不是什麼三少奶奶。你是不是會告訴老爺子,然後悄無聲息地將我幹掉?
錢伯看著我。
我吸了吸鼻子,說,沒事。我就是問問。死之前,我想想還有什麼想吃的,想做的。不想掙紮到最後,曆盡千辛萬苦,還是這麼枉死了。唉,我死之前,還想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我……
錢伯說,太太您是在說笑嗎?
我不看他,苦笑,我這等小人物,是生是死,還不是你們隨意構思一下的事情?比如,讓我在樓下水池喂魚時失足落個水,驅車落入山崖,馬桶上接電門升仙……電視劇裏都是這麼演的……不行,最後一個死得太難堪……我吸了吸鼻子,抬手,輕輕揉了揉,說,錢伯,能不能讓我死之前,把你們能給我提供的死法跟我說一下,讓我選選?
錢伯看著我,良久,他說,太太,從現在起,這件事,就是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愣了,說,你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好心?
錢伯看著我,說,我鬥膽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無論您是真三少奶奶,還是假三少奶奶,隻要您這個身份能讓大少爺斷了心思、斷了念想,它是真是假有什麼關係?!所以,沒必要捅到老爺子那裏去,更沒必要盡人皆知,到我這裏打住!隻要您恪守好您作為三少奶奶的本分!我保證您的安全!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不過瞬間也了然。
他說得很對,隻是言語太露骨太不留情麵而已。本來就是,無論我是不是三少奶奶,我都是他們想借用的一個棋子而已,了斷他們大少爺相思的棋子,懲罰他縱情愛恨的棋子;順道對三少爺示好的棋子。
而且,我若真是三少奶奶,他們還得賠上一個玉樹臨風的三少爺;事實證明我不是,豈不是更不痛不癢不費一兵一卒?
我笑,心裏卻真的有些苦,抬手,扶額,看著錢伯,反問道,恪守本分?不逾禮!不招惹!
我不由淒然一笑,你就這麼相信我能恪守這本分?!
錢伯說,是的。太太。因為,一個女人的心再狠,也舍不得讓一個男人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滅頂之災!另外,您進出隨意,沒人限製您的自由。
我如一截木樁,戳在那裏。
錢伯走後,劉媽一直在外麵候著。
我抱著手,站在露台上,夕陽的光輝落滿山坡,也落滿了小院;院落裏,花匠在修剪樹木,穿著統一衣服的傭人們進出忙碌著。
他本有我曾經羨慕的一切光鮮。
如今卻知,無論生在怎樣的家庭裏,都不全是福氣。
我有悲傷的魏家坪,他有滿是被設計的程家大院。
人生真是一個茶幾啊,上麵擺滿了杯具。
我低頭,望下去,卻見,他正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麵容冷寂,手裏,捧一杯熱茶,嫋嫋熱氣,遊走在他的唇邊手間,眸光所及,仿佛是觸手可及的溫暖,他抬頭的那一瞬間,我閃回了屋子裏。
咫尺之間,悲傷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