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裏勒看著皮兒站也站不穩的樣子,大聲笑起來,笑聲酣暢淋漓。
皮兒也跟著他笑,他的笑聲若斷若續,聽著比哭還難聽。
哈裏勒走到皮兒身邊,摟住了他的脖子:“皮兒,酒宴結束後,要不要我帶你去見母親?”
皮兒雖然醉得厲害,可他並不喜歡哈裏勒這種親熱的表示。他伸出手,想要推開哈裏勒,可是他力不從心,哈裏勒的力氣顯然比他大得多。
我看見哈裏勒的臉。他的臉上重又出現了昨晚扼住我脖子時的表情。我想,此刻的皮兒一定也像我那會兒一樣,感到透不過氣來,感到自己就要死掉了。
“你說……什麼?”果然,皮兒的嗓音變得嘶啞,與此同時,他用盡全身力氣從哈裏勒的胳膊下掙脫出來。
“去見母親啊。”哈裏勒重複了一遍,臉上仍然掛著笑容。
“誰的母親?你的母親嗎?”
“難道,她不是你的母親嗎?”
“你是說……她嗎……噢,我忘了。”
“連生下自己的母親都忘了,不應該吧。”
“什麼應該不應該,我幾乎不認識她。你為什麼老在我的麵前站著,你走,我要喝酒,酒才是我的母親。”
“皮兒……”
皮兒使勁推了哈裏勒一把,一屁股跌回座位上。“走開!走開啦!”他為自己斟酒,他找不到杯口,酒灑得滿桌子都是,“走開,我要喝酒。爹親娘親不如酒親,我哪有親娘,嗯?酒才是我的親娘。”
他說著,又笑起來,放聲笑起來,空洞、悲愴的笑聲久久回蕩在婚帳中,如同一隻孤獨的斷腿公狼,蹲在山岡上麵對著強壯的獵人悲號。
我不忍卒聽。然而,與皮兒相比,我更關心公主。我隻能看到公主的後背,她端坐在座位上,我看不到她的臉色,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開始頭痛。
我想象著她臉色蒼白、額角上冒著細密冷汗的樣子,結果,我自己臉色發燙,先出了一身熱汗。
該死的哈裏勒和他的新娘怎麼還不結束這一輪敬酒?希望宴會的氣氛能變得輕鬆一些。如果公主身體不適,我才不管哈裏勒是王子還是王,我一定要帶著公主離開婚帳,接受大夫的治療。
對了,塞西婭這個笨蛋光知道著急,怎麼就把珍貴的藥丸給忘了呢?我通常不是隨身帶著一個藥瓶嗎?
藥瓶是我用一塊條形水晶精雕細琢而成的,外觀如微微彎曲的拇指,內壁中空,透過晶瑩剔透的瓶體,可以看到裏麵圓圓的、像珍珠般大小的紅色藥丸,十分美麗。我是個性格古怪的人,難免有時會突發奇想,做一些別致精巧卻華而不實的東西,比如這個藥瓶就是其中之一。藥瓶的裏麵一次隻能放下五粒藥丸,不過,有這五粒藥丸至少可以暫時抵擋一下,我得趕緊給公主服用,我相信,公主吃過藥後,對她的頭疼一定能起到緩解作用。
可是,可是藥瓶呢?
藥瓶到哪裏去了?我明明記得帶在身上的,為什麼我翻遍了全身就是找不到了呢?難道……是我記錯了?還是落到了王宮後花園關押我的地方?再或者,根本就是有人趁著我睡著的時候從我身上偷走了藥瓶?
不可能吧,不應該會有這樣的事!我得想想,我得好好想想,我到底把藥瓶丟在了哪裏……
我像個瘋子一樣茫無頭緒,公主幾次病倒帶給我的恐懼糾結著我的記憶,除了擔憂、害怕,我幾乎什麼事情都做不到。
也許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和焦慮,在新婚夫婦的敬酒進行到一半時,公主回過頭,向我微微一笑。
我看著她。歐乙拉公主的麵容蒼白,神情寧靜,她把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好像在對我說,她早有準備,她吃過藥,不用為她擔心。
可我怎麼能不擔心呢?
藥丸隻能緩解一時,我聽大夫私下裏告訴公主,這種藥丸不能經常服用,更不能大量服用,尤其不能在服用後喝酒,如果這三點做不到,藥丸所起的作用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然而,天生穎慧的公主預料到哈裏勒不會輕易放過她,也明白哈裏勒請她赴宴根本別有居心,即便如此,她仍然不願意因為自己突然病倒而破壞了婚宴的喜慶氣氛,所以,她在赴宴前服下了藥丸。這樣一來,她的確能支撐到酒宴結束甚至晚上都不成問題,但是明天,誰知道明天她又會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