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最後閃亮燈油盡(1 / 1)

有一天,冉阿讓下樓,在街上走了幾步,便坐到石樁上——6月5日那天夜晚,他正是坐在這個石樁上沉思,讓伽弗洛什碰到了——他隻待了幾分鍾就回樓上了。這是鍾擺的最後一下擺動。次日他沒有出屋,第三天他沒有下床。

門房老太婆給他做點簡單的飯菜:一點白菜或幾個土豆加點豬油。她回頭來瞧瞧棕色瓷盤,叫道:“怎麼,昨天您沒有吃飯,可憐的好人!”

“怎麼沒吃呢。”冉阿讓回答。

“盤子裏還滿滿的。”

“瞧瞧水罐,已經空了。”

“這說明您喝了水,並不說明您吃了飯。”

“那麼,我要是隻想喝水呢?”冉阿讓說道。

“這叫作口渴,如果不同時吃飯,這就叫作發燒。”

“我明天吃。”

“或者等到三聖節再吃。幹嗎今天不吃呢?就說一聲:我明天吃!連碰也不碰,一盤菜全給我留著!我煮的嫩土豆香極啦!”

冉阿讓抓住老太婆的手:“我答應您吃掉。”他和藹地對她說道。

“我可對您不滿意。”女門房回了一句。

除了這個老太婆,冉阿讓也見不到什麼人。巴黎有些街道從來沒人經過,有些房屋從來沒人拜訪。他就住在這樣一條街上,住在這樣一個房屋裏。

他還能出門的時候,到鍋匠那裏,花幾蘇錢買了一個銅十字架,回來掛在床頭釘子上。看看這個絞刑架總有裨益。

一周過去,冉阿讓沒有在屋裏走動一步,一直臥床不起。

女門房對她丈夫說:“樓上那老頭不起床了,也不吃東西了,看樣子活不久了。他那是傷心。我總覺得,他女兒嫁得不好。”

門房則以丈夫的權威口氣答道:“他有錢就請大夫來,沒錢就請不來大夫。請不來大夫,他就等死吧。”

“如果請來大夫呢?”

“那他也得死。”

看門的女人用一把舊刀,蹲到她稱為她的鋪石路上,開始將石縫中的雜草摳出來拔掉,她邊幹邊嘟囔:“真可惜,多好的一個老人!他就像子雞一樣清白。”

她瞧見這個街區的一名醫生經過街口,就自作主張請他上樓去。

“就在三樓,”她對醫生說,“您隻管進去。那老人躺在床上動不了,鑰匙就插在門上。”

醫生瞧了冉阿讓,問了問情況。

等他下樓來,門房女人問道:“怎麼樣,大夫?”

“您這病人病得很厲害。”

“得了什麼病?”

“什麼病都有,又什麼病也沒有。看樣子,他失去了一個親人。這是要命的事。”

“他對您說些什麼?”

“他說他身體很健康。”

“您還來嗎,大夫?”

“還來,”醫生回答,“不過,應當回來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