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渺城驛館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九曲十叁彎的回廊,廣闊幽深的庭園,直教人轉得暈頭轉向。幾經艱苦,龍傲君才於深藏在花園內最隱蔽處的一片柳林內發現黑閻的蹤影。
皎潔的月色下,黑閻頎長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更顯得他的身軀雄偉如山。他背對著龍傲君,負手而立,正昂首對月沉思默想。四周靜俏俏的,簡直落針可聞,真是一個獨處的好地方。
龍傲君攝手攝腳地走進柳林,唯恐吵到黑閻。可是時屬深秋,路上落葉遍布,她無論如何小心,每踏出一步,都不免踩在幾片枯黃的樹葉上,引起一陣陣「沙沙」的輕微響聲,破壞了寂靜安寧的氣氛。
從沉思中驚醒,黑閻警覺地回頭,恰好對上滿麵歉意的龍傲君的俏臉。
「對不起,吵到你了嗎?」龍傲君細細地囁嚅著。
黑閻緩緩步近佳人,輕輕伸手摟住她不盈一握的小蠻腰,溫言道:「傻啦,沒關係。」
「你怎麼了?獨個兒離開正廳的眾人,一聲不響地來到這偏的角落。」龍傲君關懷地垂詢。
黑閻不想讓佳人擔憂,強壓下腦海中混亂的思緒,勉強牽了牽嘴角,微笑道:「沒甚麼,隻是不知怎的有點兒煩躁,不想待在擾攘的大廳裏罷了。」
龍傲君放鬆地把整個人倚在黑閻身上,默然無語,神色複雜地盯著遠處依舊燈火通明、人影幢幢的大廳。
良久,龍傲君終於開口打破了靜默得近乎凝結的空氣。她輕輕的仿似自言自語地呢喃:「我知道的,你心裏還在責怪著我,不希望見到我,對不對?」
黑閻愕然,皺眉道:「你在說些甚麼傻話?快別胡思亂想了!」
龍傲君推開黑閻,撐直身體,雙眼精光閃閃直視黑閻。「你不用騙我了。自從我說出要丟下滿城百姓,讓他們自生自滅的那番話,你對我的態度便不同了,再不若從前般親近,反倒象是處處躲避我。」
黑閻心中「咯」一聲,無話可說。那件事情後,他深心內的確總是擱著一根刺,覺得與龍傲君之間的距離拉遠了。他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料不到冰雪聰明、心細如發的龍傲君還是察覺了。
見黑閻不語,龍傲君黯然垂首。「你現在定是把我當作視人命如草芥的冷血惡魔了吧?」
黑閻見勢不妙,忙七手八腳地安撫嬌嬈。「怎麼會呢?在我眼中,你永遠都是那麼美好的一位女子,絕對不會改變的。」他萬分誠懇真摯地道。
龍傲君幽怨地瞅了黑閻一眼,輕輕言道:「其實你我之性格是如此的不同。你為人仁厚善良,義薄雲天,好行俠仗義,四處抱打不平,鋤強扶弱。有時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頗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英雄大俠士之風。我卻是理智重於感情,凡事冷靜思量,仔細計算利害,不管對錯,有利則為之,無利則舍之,極為現實的一個人,可說屬『為求成功,不擇手段』之輩。我們二人本就是冰炭同火不同爐,這些日子我們相處之所以能夠相安無事,全因為你處處忍讓遷就我,甚至壓抑自己的真實品性,依照我的方式行事。這我是心中有數的。」說至此處,龍傲君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可是,臨到重大關頭,你必定會露出自己的本性,按也按捺不住,所以我們終究還是起了紛爭。那次所有人都站在我的一方,連最善良的湘雲妹妹也不支持你,你相當費解是吧?」
「是!」黑閻老實點頭承認。
「可見你雖已年紀不小,還是太天真了。難道你以為世上真的有『邪不能勝正』之事情嗎?那隻是騙小孩子的鬼話。拘泥於正道的話,注定失敗,在現實中絕無成功的可能。反而昊天湘雲他們自幼生長於帝王之家,深知世途險惡。縱使心中不忍,仍能作出正確的抉擇。」
黑閻默然不答,但臉上卻明顯地寫著滿滿的不同意。
龍傲君早已料到,她哈哈一笑,絲毫不以為意道:「你定然不服氣,對吧?但事實勝於雄辯。縱觀大陸曆史,何曾看見有哪裏位真真正正堅守仁義之道的仁者最終能成就大業,稱霸天下的?你試舉出一個來?沒有嘛!因愚蠢地恪守仁道而丟掉寶貴生命的倒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