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貴賓陸續歸來。有的微笑,有的深沉。我誠惶誠恐地站在電梯口,半彎著腰指引他們往各自的方向。
直到淩晨,整個迎賓樓的客房部都靜下來了。值班的女服務員說要走開一下,讓我坐在總台前守夜。我知道,她是要到值班室睡覺了。我說好。反正也就是一宿而已,明天搞完活動,嘉賓退房,我就離開這裏了,一夜不睡沒有什麼關係!
拿過一張不知道誰扔在總台桌子上的舊報紙,我認認真真地看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大廳的門被推開,兩個人搖搖晃晃地走進來。
女的很漂亮,頭發很漂亮,衣服很漂亮,鞋子袋子,從上到下,都很漂亮。男的瘦高,穿著西裝,看得出平時是養尊處優之人。可是此刻,兩人渾身酒氣,女的老是像要跌倒的樣子,男的欲要扶著她走,可是又自顧不暇。
我衝出來,扶著女的,問:“你們住哪間房?”
男的拿出鑰匙牌,608。
我把女的扶進電梯,那女的突然忍不住,吐了一地,抱著那男的大哭。小小的電梯間,頓時髒臭異常。人類製造的垃圾,遠比動物的排泄物要臭得多。我寧願回家搬一天豬糞,也不要聞這腥臭的酒味。我強忍惡心,緊緊地扶著那女的。
扶著那女的進了房間,她突然大哭起來,披頭散發,滿身酒氣。再美麗的女人,也經不起如此折騰。後來,當我正式踏進社交圈後,堅決不肯喝醉,隻因為看過美麗的女人喝醉後會如此不堪。
我不忍馬上離去,拿來熱毛巾,幫那女的抹幹淨臉和頭發,再用房間裏的浴衣幫她換上,處理幹淨地板上的汙穢物。後來又為他們泡了兩杯茶,提醒他們喝了,我才離開。
處理完電梯間的汙穢物,我聽到廚房的開水爐已經響起來了。飯店的餐飲師傅們上班,開始準備嘉賓的早餐了。
當外麵終於亮起來,聲稱“走開一會兒”的女服務員精神抖擻地回到了總台,朝著一夜未睡的我笑,問我困不困。在我笑著說不困時,我看見昨晚的醉男走了過來,意氣風發,與昨晚的頹廢樣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我旁邊的女服務員馬上如彈簧般“彈”起來,恭恭敬敬地向他請安。而他對我們卻視而不見,揚長而去。
下午,我百無聊賴地坐在總台前看報紙。當天有精彩的花車巡遊,客人跑到外麵看熱鬧了,他們要吃了晚飯後才回客房部。我盤算著當天晚上,拿了勞務費後到同學家過一夜,第二天再回村子去。
因為數理化學得不好,我高考的成績不怎麼理想,家裏人正盤算著讓我到外麵打工,媽媽還打算求阿紅介紹我到省城的鞋廠打工。
總之,我感覺自己將有嶄新的開始了,雖然這樣的開始在今天看來很可笑,但在當時的我以及我的父母看來,也算是“前途”。任何工作,都比在農村種田有前途得多。
晚飯時間將到時,有人走進大堂,用手輕輕地碰我:“你出來一下。”
我抬頭一看,一個陌生男人,年輕,很有精神的樣子。
走出門外,環視四下無人,他說:“昨晚的事,你不要亂說,不然沒好下場。”
昨晚的事?他還說:“××書記不會虧待你的。”我“哦”了一聲,想起那個醉男。
陌生男人接著說:“××書記問你有什麼困難,他可以幫你。”我脫口而出:“我想到迎賓館上班。”
陌生男人笑了一下:“就這樣?”我慌忙說:“是的是的,我真的很想在這裏工作。”
於是,當天晚上,我沒有離開迎賓館,反而搬進了迎賓館的女工宿舍。後來在迎賓館當服務員的幾年間,不斷有人說我“後台硬”,我從來不解釋,也不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