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號車上的老行把搬子向地上一摔，來到我的麵前說：“老李，我不幹了，這他媽叫什麼事呀，這麼大個公司，我扯後腿，我扯得動嗎？我在哪裏一個月還不是掙幾千塊呀。”
“這話我不愛聽，”我瞧了一眼這位白麵書生一眼，一語雙關地說，“這裏離了誰都行，離開你這樣的調試工就得倒台！你不幹了----這不是砸我的飯碗嗎！”
然後我對麵前的這個白麵書說：“你們統計是到底是統計什麼的呀，你是他們的領導，你也看到了，你們這樣做是有利於工作還是在破壞工作呀？你不覺得有責任給你的上級反應一下，你們的工作給我們的工作帶來多大的負麵影響嗎？”
這個白麵書生把小白臉一板，他打量我一下，可能發現我也帶著紅帽子，稍稍緩和了一下聲調，說：“我們隻是服從上邊的指示。”
“這是你得義務，可是你有權力反映，這樣的改革對我們一線的生產弊多利少，再者說了，原來這幾個小姑娘呆在辦公室裏就把工作OK了，現在讓她們下到車間裏，她們無法適應這裏的環境不說，這要增加一倍的人數才可以應付管機的生產，這要給老板浪費多少錢的工資，你算過嗎？你肯定沒有算過！你該算算了，算好了，給老板送去，這樣你才有可能被你的上司嘉獎，時事造英雄，說不定改革完成之後，你就當了經理了。”
“我一定反映給上頭，這樣是有些亂套，不過反映歸反映，人家能不能聽咱的，就另說著了。”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嗎。”
“我一定反映。”接下來，他就又板起臉孔來教訓旁邊的統計員，不堅守崗位，出了錯誤，給廠子造成損失，問她誰來承擔。統計員開始還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上廁所了，不是故意的不堅守崗位。他的上級就把無力的大手一揮大聲地說：
“上廁所也不行！你為什麼上廁所之前不給這裏的主任打個招乎，你這票本子就隨便一扔，你根本就拿著不當回事，依著慣例你早就被開除了！幹什麼吃的嗎？”
小姑娘上廁所的權力被人家指責，心裏肯定委屈異常。她低著頭不吱聲，雙手緊緊地抱著票本子，預備著下次要是再去解手就帶上它。她感覺到這個票本子和自己的前途一樣沉重。複雜的心情讓她抬起手來抹去眼角的淚花。白臉書生見狀，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對我說，
“主任多費點心看著她們點。”
“革命工作嗎，應該的。”
白臉書生走了沒多會兒，孫若吉跑進來，對我說：“主任，你快看看去吧。王吉讓門口的保安抓走啦。”
原來，王吉在料廠卸管的時候，仰著臉和開天車的女工搭訕，說了一些套近乎的話，王吉就是這樣，見著女的就追，我曾經當著這些統計員的麵說過，他的樣子很像個二流子。在姑娘麵前被人橫加指責，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他瞪著眼要和我拚命，我就告訴他盡可能的收斂自己的品行，要不然會禍從口出。
這麼快就應了驗了。碰上那個女工不拾鬥，就給保安打去了電話。常理說，這是小事一樁，小夥子和大姑娘家開個玩笑，並沒有傷風敗俗，並沒有影響道德問題，在這個信息時代裏，就是真得交個朋友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哪！況且，下料工也總是懷疑這些天車工不願給他們卸管是因為他們和她們沒有搞好關係。
就憑這一點，保安有什麼權力和理由像對犯人一樣把王吉抓走呀？不過細想起來，在這個廠裏，權力很簡單，這些保安是老板通過各種路徑招來。他隻要平常和這些保安說廠子的利益高於一切就行了。諾大一個企業，對付一個不懷好意的工人，那就是以石擊卵。更何況這些保安多是社會上的不良分子，以前頗有無故傷人的劣跡。有一次他們把一個四川工人的脾打裂了，眼看這個四川工人奄奄一息，他們不但不給看病，還把他轟出廠去。這個四川人最後給老家打了電話，驚動了縣政府，正巧趕上縣裏人大代表在北京開人代會，一個電話北京公安部直接來調查此事。廠裏卻以把行凶者開除為由，推脫責任，不過老板還是給不少的錢。隻是他以慈善家的麵目出現，為自己的臉皮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