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雨季,吵得孫奇晚上睡不著覺,越是意識模糊的時候,就越想起他們之間的細節。
他一次又一次的將被子蓋住腦袋,在被窩裏緊緊抱住自己。
情感所帶來的生理反應,總算讓他明白。
他逃離桐木的行為,才是偏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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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的夏天,燥熱難耐,蟬鳴不止,連風吹在身上都是燙的。
孫奇捧著冰鎮西瓜,躲在老房子一樓的樓梯角,才稍微有些涼意。
“桐木怎麼這麼熱啊?”
手機拿在手裏不到兩分鍾,就燙得好似可以烤肉。
從樓梯角到廚房的距離,短短十幾步路,孫奇就出了一身的汗。
把手機放進冰箱的保鮮層,他幾下啃完西瓜,把瓜皮丟進垃圾桶。
院子裏有一棵巨大的香樟,一年四季都綠著,眼下正是最茂密的時節。
最粗壯的樹幹上,父親給他造了一個秋千。
洗了臉,孫奇坐上秋千,蕩起來的風也是熱的。
受不了了,這麼熱的天,爺爺奶奶還在地裏做什麼。
剛要去地裏找他們,孫奇就見到從鎮上回來的沈寧。
穿著條紋背心的少年,騎著自行車逆風而來,臉上樸實的喜悅,像廢棄的村委牆上,宣傳畫報裏的人。
“你的通知書到了?”孫奇跑到路邊問他。
自行車急刹在孫奇跟前,沈寧將紅色的信封在他眼前晃了晃,“對啊!你的呢?”
“我不知道呢,我爸媽還沒給我打電話。”就這一會,孫奇的臉上就汗如雨下,連睫毛上都掛著汗珠。
不小心眨了個眼,刺痛襲來,他雙手抹掉眼眶周圍的汗,用力眨了幾下眼睛。
再睜眼時,眼裏已經有了血絲。
反觀沈寧,臉上紅撲撲的,隻有鎖骨處掛著幾滴汗。
“趕緊回你的花江去吧!”沈寧笑道。
孫奇跑到水龍頭下,剛打開的那幾秒,流出來的水都是燙的。
待水涼了,孫奇把整個腦袋都放到水龍頭下。
“桐木也太熱了,你們是怎麼受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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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木是孫奇父親的老家,離花江有一千三百公裏,他來這裏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清。
今年高考結束,父親將不聽話的他發配。
這是他在這裏度過的第一個夏天。
自幼生長在冬暖夏涼,氣候宜人的花江,孫奇對三十度的高溫,顯然招架不住。
來這之後,他熱得連飯都吃不下,本來就瘦的身子又瘦了一圈。
晚上睡覺更是跟睡熱炕差不多,還有無數的蚊蟲,將他叮得渾身是包。
村子裏的年輕人,大多都出去打工了,還在念書的,也趁暑假去找在外地打工的父母。
沈寧是他在村子裏唯一的同齡人,他來的那天,奶奶親自去把沈寧請來。
十七八歲的小孩,初次見麵除了尷尬,就隻有尷尬。
沈寧這人,身材比孫奇健碩一些,皮膚也黑一些,但又有一身的書卷氣。
孫奇跟他玩不到一塊,卻也沒有其他朋友,一來二去,兩人也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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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寧的出現讓孫奇忘了去地裏找爺爺奶奶的事,他回到廚房,從冰箱裏拿出降溫的手機。
父母都沒有給他發消息,他主動出擊,問孫陽他什麼時候能回去。
沒幾分鍾,孫陽回他:開學再回。
簡短的四個字,要了孫奇半條命。
“我中暑了!父親大人!”
他的哀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遂放下手機,四處尋找涼快的地方。
回家放好通知書的沈寧,剛進大門就聽見不知道坐在哪的孫奇,對著電話那頭苦苦哀求。
“好妹妹!你就求求爸爸,說你想我了好嗎?”
“哥哥超級想你的,你快讓爸爸給我買票,哥哥回來帶你去遊樂園,去吃好吃的!”
“寶貝妹妹,我回去之後再也不打你,再也不搶你的東西了,你快去求爸爸好不好?”
良久,那邊才傳來小女孩稚嫩的聲音。
“媽媽給我買了冰淇淋,哥哥再見。”
不願接受的大叫一聲,孫奇宛如缺氧,大腦一片空白,靠在牆上,跟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