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身在江湖,心在故鄉。恨高樓百尺,雖窮千裏,春風一曲,難度關牆。暮鼓悲鳴,玉簫輕唱,枯土黃沙遍地狂。低眉處,把一杯渾酒,笛短情長。
可憐血滿疆場,歎四野男兒屍骨涼。笑秦時明月,至今猶在,漢時砂礫,早化窮荒。斷壁殘垣,紅泥爛瓦,葬盡千年英俊郎。回頭望,悵方盤內外,總是蒼茫。
列位看官,這一曲《沁園春》,唱的便是敦煌郡北,玉門雄關,當年張騫出使之日,此處曾經駝鈴隱隱,芳草悠悠,而今卻因多年征戰,繁華盡去,唯見那枯黃焦土,血染重沙。且說那玉門關內有人高巨石,名喚“還鄉石”,凡過路商賈民丁,皆需另行執石擊砸“還鄉石”,否則必然身喪大漠,永不還鄉。然而自天下大亂以來,還鄉石已沉寂多年,隻至中華建興元年,海內複歸一統,商業複振,民有餘資,玉門關下才又重聞還鄉石被擊叮咚之聲。
然而縱是千山鳥飛盡,萬徑人蹤絕之時,玉門關也畢竟不是人天絕境,偶有那湖海翻騰之士,遊俠江湖之人,漫轉天下,無所不至。早在興元九年初,即有一人,姓閆名行,已到還鄉石畔,揮石砸擊,彈劍淒歌,歌曰:
技藝成兮護滿門,何如一日喪全身?還鄉石兮知我恨,從此飄零無故人!
歌罷,輕離了中華地,徑出了玉門關,來投烏孫國主昆不莫。殿前比試,閆行連敗十八名侍衛。昆不莫大喜,聘為武術教頭,以為從此可以威揚西域,軍震天山,使閆行領驍騎數百向東演武獻技,龜茲、於闐等國國主甚懼,皆從烏孫。
建興元年十月,閆行聞魏國已滅,曹家宗室多降,藏匿民間郭淮、朱靈等將聞葉飄零大赦天下,曹彰、曹休、夏侯霸等魏舊臣皆得重用禮敬,乃出降長安,盡數歸依鎮北王曹彰帳下,中華一統天下,輕搖薄賦,休養生民,遂說昆不莫曰:“西域苦寒,水土不利,臣無餘帛,民少積糧,大王欲成霸業,不宜長守於此,必須奮武行軍,圖取中土,今末將在此教武年餘,壯士已足,中華久經戰亂,元氣大傷,乃四海減稅,養育生靈,不敢妄動大兵,大王宜早率三軍,攻略西涼。事成則越長安而圖並州,以窺天下,事不成則回西域而隱大漠,以拒中華。若曠延歲月,中華民豐臣悅,勢力雄強,必然西向,竊為大王慮之。”
昆不莫聞言大悅,遂聚馬軍五萬,教長子昆普讚督領,閆行為先鋒助之,又發書大宛,約以同起精兵。有“西疆二秀”,昆不莫二女大蘇兒、小蘇兒一齊勸道:“中華大亂入治,民眾思安,戰之無益,不如通和交好,永為友邦。且小霸王猶在羌部,銅鈴死士會聚西疆,父王休惹亡國滅門之禍。”昆不莫問群下道:“此論如何?”對曰:“大王欲封王拜將則可,欲爭霸一方則不可。”昆不莫遂道:“汝女子豈知天下之事?”令昆普讚速發。於是烏孫騎兵穿越大漠,直投玉門關而來。黃華、張進探得,一麵引數百弓弩手分據玉門關、陽關,以為犄角之勢,一麵急發書往武威、西羌求援。
早有逐流聞得,便召本部銅鈴健兒道:“今有烏孫蠻夷之國,不服天威,興兵犯境,諸兄弟意下如何?”眾皆振臂呼道:“吾等隨王兄身經百戰,早將生死榮華,付諸度外,但恨不能再馳騁疆場也。今烏孫自取死路,吾等重得上陣,不亦快哉?”逐流大喜,留一萬銅鈴軍散於羌部,教張既、張恭等分守各處關隘,自與其餘精壯少年兩萬,引諸將來救玉門關,又約馬超、曹彰亦起各地之兵來助。
原來銅鈴軍皆是輕騎,又常年共居一處,調動甚易,行軍極快,因此馬超等雖近在武威,尚未抵達,逐流卻已到得關下。黃華接入,敘過戰情,逐流便要出戰,黃華忙道:“殿下來援,西涼無憂也。唯遠來辛苦,眾寡未易,大宛騎兵,尚為烏孫後援,宜會合鎮北王等,方可進兵。”逐流道:“待敵援兵趕到,是勢愈強也。吾今先退烏孫,大宛畏服,破之必矣,何必拖延?”正說間,回報閆行討戰,在關下大罵道:“黃華背主逆賊,中華鼠輩,龜縮關中,不敢露頭,是何道理?”
關門開處,稚尾高飄,銅鈴輕響,早有逐流跑馬而出,王基、趙薇、索憲、趙統、趙廣、司馬師、司馬昭、司馬有名八員少年健將一字擺開。逐流當心戟指道:“閆行,今天下鹹服中華,汝不識天時,竟又激起兵戈,使四方不寧,此罪殊甚,猶敢大言?知吾之名,趁早罷兵,以免自誤!”閆行喝道:“豎子與馬超殺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欲我罷兵,除死方休!”飛馬處,一柄長矛直取逐流。
八將欲迎,逐流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待吾親自擊之!”縱起絕影馬,橫過霸王戟,接住閆行,陣前交鋒處,大戰四十合,不分勝負,逐流瞠開瞳目,猛喝一聲,霸王戟精光迭起,昆普讚急將旌旗一指,烏孫騎兵掉馬衝殺過來,逐流大笑,棄了閆行,銅鈴振動,一騎馬飛入萬軍,長戟起時,眾番將紛紛落馬,倒地而亡,稚尾飄處,烏孫兵心膽皆裂,群相退避。王基、趙薇兩邊敵住閆行,司馬昭燃起號火,喊聲響處,左邊楊任,右邊張衛,各引一軍殺出,銅鈴死士不依戰陣,奮舞鋼刀,各自為戰,並不顧餘事,但逢人便殺,所斬首級,皆置腰間皮囊之中,烏孫兵大亂,自相踐踏,死者無數。昆普讚、閆行盡皆落荒而走
於是銅鈴死士人人腰間皆攜敵首而還,一戰之間殺得烏孫全軍覆沒,西疆從此人人駭懼。隻表大宛王蘇庫羚長子蘇魯爾亦引五萬騎兵,驅駕良駒而來,聞得葉逐流孤軍而出,隻一戰,烏孫已全軍潰散,昆普讚、閆行盡數铩羽而遁,心下大驚,亦隻得引軍前進,前往玉門關搦戰。
報入關中,逐流笑道:“大宛膽氣已折,今日雖至,無能為也。”欣然上馬,但引八將下關,出陣呼道:“對陣蘇魯爾王子安在?”蘇魯爾勉強出陣道:“西戎蠻愚之輩,見過殿下。”逐流道:“中華仁德澤被八荒,王子何故起兵來犯?”蘇魯爾道:“大宛與貴國本乃世仇,昔年漢武覬覦吾國駿馬,妄起兵戈,殺我大宛兒郎無數,今貴國一統,他日必然西向,吾國生民,一旦數驚,雖先行下手,亦不得已也。”
逐流大笑道:“中華威震天下,萬邦臣服,汝西域番邦,安敢侵犯天朝?縱天兵到時,亦隻宜束手歸附,豈敢別生他心?今日教汝觀我中華兒郎武藝,知大宛注定中華藩籬,汝等縱然不服,亦隻可恨情屈命不屈也!”翻身上馬,望見夕陽下一群黑雕湧到天邊,當下一提韁繩,往前馳去,八員健將,一齊跟隨在後。
馬蹄翻飛,黃沙迭起,陡聞逐流喝道:“射!”李廣弓開處,一箭疾出,穿過頭雕腹心。八將隨後彎弓齊射,八支羽箭團團環繞逐流所射周圍,並無差失。玉門關上,銅鈴死士一齊高呼萬歲。聲震雲天之際,逐流卻圈馬奔回,又一箭射去,八員健將隨後緊跟,每九箭到處,天空中便見慘嘶過去,九支血箭四麵迸開,一雕平空墜下。三軍將士各自高呼,天地之間但聞得彩聲雷動,久久不歇。
蘇魯爾正自目眩神離,忽然逐流大喝一聲,彎弓處,一箭往百十步外,大宛中軍帥旗射去,正穿旗心而過,將一麵大旗拉展開來,逐流高呼道:“眾兄弟再不出手,更待何時?”於是關上關下,成千將裨、上萬兵丁陡然立起,銅鈴死士一齊勁射,但見那:漫穿黃土飛神箭,怒向紅旗奮鐵弦。霹靂大響,千萬支箭鋪天蓋地而出,密密麻麻釘在那旗麵上,那旗頓時千瘡百孔,輕風緩緩拂過,但聽得一聲輕響,好端端一麵帥旗忽然炸開,千片萬絮分散而落,灑在大宛諸軍頭上,複又飄起,往四方飛散而去。
蘇魯爾失聲叫道:“真神人也!”逐流將霸王戟往上一舉,銅鈴死士頓時靜下,場中一時萬籟俱寂,大宛兵士屏息凝氣,不敢稍露微聲。逐流謂蘇魯爾道:“吾滅烏孫全軍,殺戮已過,不願多沾鮮血。汝等非吾敵手,趁早退去,吾代奏皇上,赦汝等之罪!”蘇魯爾大驚,急令各軍班師回國,並不敢與逐流相爭。從此逐流聲威,震懾西疆,傾動華夏。有詩讚逐流道:
彎弓一箭定乾坤,抖起輕風暗卷雲。十萬雄師皆變色,三千霸業盡歸塵。
青春數載一生夢,人世百年幾度春。從此唯求能快意,何爭殿上做英魂!
又有《漁歌子》讚曰:
天下男兒數項王,翩翩單騎掃西疆。神弩勁,玉龍狂,縱橫海內問誰當?
隻表馬超、曹彰兩路援兵已到,原來逐流已以孤軍破烏孫、退大宛,與馬超、曹彰道:“大宛從逆,又有悔心,尚可赦耳,然烏孫主謀進犯,若不追究,非天朝威儀也,吾願與王兄、君侯共討烏孫,以正不臣,不知意下如何?”馬超道:“殿下之言甚是,銅鈴、西涼二部皆天生戰陣之人,願與殿下同進。”
逐流大喜,有曹彰道:“自桓靈以來,百姓疲於奔命垂四十年,幸陛下英明神武,克定大業,清平四海。今天下初定,雍涼羌部歸附未久,不宜大動兵事,烏孫兵潰,數年之內難有動靜,何足憂慮?可待陛下一三計劃之後,另圖他舉不遲。”
逐流道:“吾與銅鈴一部兄弟,自耕自種,自給自足,雖遠征西域,何須耗費國家錢糧?如孟起所言,吾部天生戰陣之人,久閑則懶,懶則病矣,但願為國家出生入死已足,至於封賞官爵,皆非吾部所願,既有外侮在側,焉可不除?”曹彰道:“殿下真欲動時,可先上表奏捷,請皇上下旨如何?”
逐流道:“父皇明鑒萬裏,深知吾心,必然恩準,何必多此一舉?待旨意回時,烏孫已有備矣。”曹彰道:“藩王不宜僭越行事,殿下雖任情縱意,不可落人口實,而生他日之患也。”逐流道:“當初司馬子尚告我避害之計,使吾自誤,抱憾終生。子遠哥哥私下屢示憂慮,恐吾他日身遭不測,今王兄亦有斯言,此誠逐流難解矣。想吾父為皇上,恩寵素著,兄居太子,友愛有加,吾銅鈴一部,縱橫天下,舉世難敵,世間更有何人能夠害我?願王兄明言。”
曹彰道:“吾非有他意,奈禮不可廢也。出征大事,陛下自有主張,殿下萬勿率性而行。”逐流乃從其言,上書長安,告以諸事。原來春日將近,江南、兩淮梅雨不絕,當下有歸塵保舉揚州刺史、琅邪諸葛誕、龐統保舉餘杭侯淩統、陸遜保舉九江侯蔣欽、司馬懿保舉關內侯韓浩四人引軍八萬,巡回江上,屯田治水。葉飄零盡皆允準,與兵令去,俄而烏孫犯境,告急書已到長安。葉飄零召群臣道:“逐流鎮守西疆,既烏孫犯境,必然回擊。諸公以為如何?”禦史中丞周循道:“陛下寬心,以鎮西王之神武,銅鈴軍之精銳,而當西域小兒,正如秋風掃落葉,大水蕩平原也,無需數日,捷報將至,陛下何足慮哉?”
廷尉鄧艾道:“二殿下神勇,天下皆服,此行大捷,眾所周知,唯沙場之上,變幻莫測,二殿下素來身先士卒,每逢行軍,必先自陷死地而後求勝。今功業已成,天下已定,二殿下今猶如此,稍有疏虞,非陛下之望也。”葉飄零怵然而驚道:“士載此言是也,逐流雖攻無不克,然多為險勝。今寰宇安寧之日,何須再作困獸之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