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古文今藏》三卷(2 / 3)

秦是常見姓氏,但似乎在哪裏聽過。這位秦杉拍了一件《貓頭鷹》,葉之南點開現場視頻查看,認出了他。

視頻裏,秦杉對《貓頭鷹》誌在必得,一有人競價,他就立刻再舉牌,毫不猶豫,毫無鬆懈。不光是樂有薇,連鄭好和他都很熟稔似的,甚至拍賣晚會激戰正酣時,場內的劉亞成就發來信息問:“夏至旁邊是誰,新員工?”

葉之南當時回頭看了看,不認識。散場後,劉亞成又來問:“那小子什麼來頭?”

再一望,夏至和那小子都不見人影了。劉亞成說完經過,氣哼哼地走了,葉之南當時還失笑,能讓老劉吃癟的人不多。

葉之南手指敲著桌麵,憶起在會場那匆匆一麵。秦,到底在何時聽過?他站在窗邊抽了半支煙,想起來了。

樂有薇出事當晚,保安李俊在電話裏說:“樂小姐渾身是血,被一位姓秦的先生送去醫院。”

葉之南下樓去監控室,李俊以為他來問鄭好的事,飛快地點開監控,一邊說:“那幾個同事太過分了,大門口就欺負人。”

監控視頻是遠景,模糊難辨,但通過裝束,葉之南認出被群毆的對象是鄭好。他心下一沉,鄭好膝蓋和小腿都有傷,她謊稱摔了一跤,實則是被這幾個人絆倒的,她傷得最重的是門牙,難怪昨晚她戴著口罩。

一直以來,葉之南對鄭好的善意,都源自愛屋及烏。昨晚他才明白,他眼裏總是瑟縮的女孩子,在他缺席的漫長歲月裏,給予過他心愛的人最深切的關愛。這些年來,他辜負過很多女人,但從未像昨晚那樣,對鄭好感到愧疚。

監控麵前,葉之南的愧疚更深一層:“怎麼鬧成這樣?”

李俊吞吞吐吐:“就是……就是在議論您和樂小姐,鄭小姐聽不下去……”

上次在遊樂場,阿豹就說過:“我看最大問題在於鄭好,她倆的交情肯定不比我倆差。你跟有薇最多算半路夫妻,跟青梅竹馬怎麼比?”

葉之南不認可阿豹的玩笑話,但在這監控視頻麵前,他不得不接受事實,他是被鄭好比下去了。他口口聲聲說愛她,以何為憑?樂有薇需要的,不是一件件禮物,而是貼心貼肺的關懷,他沒能給她。

葉之南再次後悔,他應該在昨晚的拍賣晚會上宣布婚訊,哪怕是單方麵宣布,也能將這些流言都擋回去。

總想著尊重樂有薇,給她空間,但同時,也給別人製造出傷害她的空間。

強行給予,也是一種表態。以後,不能太由著樂有薇的個人意見了。葉之南問:“有薇來過嗎?”

李俊說:“來問過他們的名字,還好我當時在現場,都叫得上名字。何雲團說,她在找人事擴編團隊,想要這三人。”

葉之南笑,何雲團知道了,全公司就都知道了。樂有薇才不打算要這三個人,她是在進行心理施壓,讓他們自動走人。李俊見他麵色緩和,說:“聽說兩個女的都打了辭職報告,男的是老員工,崗位級別比樂小姐高,罵她公報私仇。”

葉之南問:“哪個部門的?”

李俊回答:“曾元浩,人力資源部的。”

此時另一個保安總算翻出了5月23號的訪客記錄,在張帆和張珊的名字下邊,葉之南清晰地看到兩個字:秦杉。

一個在小樂最危急的關頭,救走她的男人!葉之南當時的注意力在江天身上,再未多想,竟疏忽至此,他冷著臉離開。

葉總連背影都透出了冷意,李俊一頭汗,還好,樂有薇被張家兄妹侵犯那天的監控交給警方後,他們就應葉總的要求抹去了記錄。葉總要是看到他女人被姓秦的先生抱在懷裏,沒準連秦杉也想往死裏打。

另一個保安也想到了:“前幾天晚上,秦杉開著小破車來接樂有薇,刪了刪了,別讓葉總知道!”

葉之南撥出阿豹的手機號,讓他安排兩個小弟,這幾天暗中看著樂有薇一點,她砸了別人的飯碗,不能不防。

視頻裏幾乎看不出誰是誰,不足以作為證據,曾元浩是萬琴的直係,樂有薇的調人申請,對他沒有威懾力。

這次鄭好吃了虧,樂有薇自然報仇心切,她奈何不了曾元浩,會向她的師兄開口嗎?葉之南等她來找,他希望樂有薇依賴他。這些年,樂有薇總在見外,生怕欠他太多。但依賴他,是她願意和他在一起的訊號。

飯局還未結束,樂有薇接到夏至電話:“有薇,你在哪裏?”

華達資產大廈邊上有個咖啡店,半小時後,樂有薇和夏至碰麵。昨晚,夏至問了“眼鏡伉儷”一個問題:“為什麼要那樣對待拍賣師?”

可能是對著夏至的臉,女人無法不回應,張口就把淩雲出賣:“你去問淩雲。”

竟是淩雲指使的?樂有薇蹙眉。夏至和她一樣失望,所以得知答案後掉頭就走,但一場拍賣會做下來很累,他想讓樂有薇好好休息,所以現在才來告知。

在樂有薇的認知裏,自己和淩雲沒有深仇大恨,但淩雲居然指派人手,當場發難,莫非因為誤會她和秦杉是一對?等送走秦杉和村婦一行,她得去問清楚。她對夏至說:“我過幾天要出國,你這兩天哪天有空,一起吃飯。”

夏至搖頭:“等你回來再說。我明天下午出發去日本談大項目,可能得待上一段時間。”

夏至有收集古籍的習慣,往日本跑得勤。日本很推崇中國古代文化,就海外存的中國古籍而言,日本是第一大戶,日本遣唐使就是帶佛經回去的,但那時還是手抄本,到了宋代,日本的很多大家族就很注意收集中國的善本書籍了。

有相當數量的曆代真品字畫都在日本藏家手上,一次在東京,夏至走進一家拉麵店吃飯,牆上的畫框引起他的注意。畫框裏鑲嵌的都是敦煌殘經,夏至連著在小店吃了幾天飯,盯住它們琢磨,老板和他打了個招呼。

一共七個畫框,夏至指著其中一個問:“這個是臨摹的?”

老板的態度立刻不同了,一番交流,視夏至為知己。夏至經老板介紹,認識了一位藏家。藏家住在一座群山環繞的小鎮,藏有宋元名畫和古籍,夏至帶著團隊年年拜訪,這件事樂有薇也知道。

夏至不提年複一年轉機轉車轉站、穿過冰雪之艱,隻說上周藏家終於鬆口,考慮轉讓全套藏書,包括古籍版本70種。

古籍方麵,絕大多數好東西在幾十年裏都沒轉過手,藏家有合作意向就已是重大突破,但這隻是第一步,鑒定無誤再由律師介入。各方為爭奪利益,一點點磨,一點點摳,同樣是個麻煩的過程。

樂有薇難得見到夏至這麼喜悅,笑著說:“看來裏頭有國寶級。”

夏至說:“宋元明清刻本都有,最重要的是有三卷《古文今藏》。我上周末去過一趟,比較有把握,但得最終確認。”

《古文今藏》刻於元代,收集廣博,今僅存四千餘卷,日本藏家手中的三卷若確定無誤,將是文化史的一大收獲,樂有薇很興奮。

貝斯特古籍善本部的負責人原先是國家圖書館的副研究員,退休後被葉之南特聘為顧問,夏至約了他的時間,再通過父母單位的關係,約請了幾位著名學者,組成團隊赴日本鑒定商談。一杯咖啡沒喝完,他匆匆離去。

樂有薇攪拌著咖啡,忽然想起秦杉問過:“你會抱夏老師嗎?”

許多人會讚頌逢迎功夫,並美其名曰情商高,樂有薇慣於此道,但內心不以為然。所謂會做人,有時隻是會做奴才罷了。夏至的存在,就是讓她確信,在這個德不配位比比皆是的世界,才華依然是有效的通行證。

餐廳裏,鄭好和村婦們閑聊。樂有薇一來,鄭好就撇下眾人跑來,把她拉到一邊:“我去見葉師兄,跟他說什麼?”

“他說什麼你答什麼,放鬆點。”樂有薇朝那邊看,發現隻有章明宇和村婦們,問,“秦杉呢?”

鄭好說:“淩雲找他,在樓下茶座。”

樂有薇嘴角勾起不懷好意的笑容。鄭好叫車回貝斯特,樂有薇和村婦們聊了幾句,讓章明宇和宋琳陪她們再聊會兒,下樓去找秦杉。

淩雲早晨起來就聯係秦杉了,秦杉得陪同村婦們去批發市場購物,她問清楚他們在哪裏吃午餐後,一直在樓下等著。

昨天晚上,“眼鏡伉儷”和淩雲翻了臉。他倆剛被秦杉揍完,又來了一個板寸頭彪形大漢。大漢兩指夾的煙一摔,衝著男人一頓老拳,手法很講究,拳拳避開要害,卻是讓男人筋骨寸斷的打法。

人群圍上來,紛紛用手機拍攝。女人要報警,大漢擰住她的右手腕,眼神陰鷙:“你男人那點傷,我進去待不了兩天,出來還找你們。”

大漢言行粗狠,女人遍體生寒,不敢再呼號。大漢甩開她的手,掏出錢夾子,信手抽出一遝,扔在男人身上,揚長而去。

那遝錢目測有大幾千塊,女人撿起錢,一個穿藍襯衫的男人黑著臉走來,對準眼鏡男就是一耳光。

女人連拖帶拽地把男人弄走,防著再有一撥人殺來。七擒孟獲,對孟獲而言可不是好體驗。

淩雲打來電話,問兩人在哪裏,女人沒好氣:“在診所。”

淩雲聽完描述,判斷藍襯衫是樂有薇的前男友丁文海,大漢可能是葉之南的朋友,他是江湖人士,別人都喊他一聲豹哥。這下,“眼鏡伉儷”不信淩雲的都不行,樂有薇就是個交際花。

樂有薇剛進貝斯特實習時,就被男同事們盯上了,個個殷勤備至,給她辦公桌上堆滿早餐和鮮花。

有人還為樂有薇寫酸詩,什麼“修長明麗美人嬌”,什麼“石榴裙下骨成堆”,樂有薇隻好讓丁文海接她下班,那幫人才收斂了,但背地裏都憤憤然:“開一輛不到10萬塊的車,絕對沒錢,過幾天就得分手。”

樂有薇和丁文海沒分手,還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有天淩雲跟“眼鏡伉儷”感歎:“長得漂亮就是有欺騙性,每次看到她那張臉,我都懷疑,可能誤會了她。”

但衝晚上這架勢,“眼鏡伉儷”認為淩雲說的句句屬實。惡魔和邪祟們,都有張天使般的臉,不然怎麼能迷惑人心呢。

秦杉喊聲淩淩,落了座,等待她說話。淩雲觀察著他,他依然禮貌,她吃不準他如何看待昨晚她的所作所為,決定開門見山:“你揍的那一男一女,是我在歌劇迷協會的朋友。”

秦杉驚訝,淩雲也很驚訝,樂有薇竟沒跟他哭訴過?從昨天夜裏,淩雲就在等待樂有薇興師問罪,但樂有薇竟然沒動靜,是不在意她,還是不在意秦杉?

秦杉問:“為什麼?”

淩雲就從實習期講起,當時樂有薇還在畫廊兼職,兩人是友好同事。得知淩雲喜歡水彩畫,每次有畫展或畫家訪談,樂有薇都請她去看,丁文海也經常在。樂有薇說過,兩人是奔著結婚去的。

小薇的前未婚夫名叫丁文海,秦杉想。淩雲又說,同樣是那一年,公司出了重大危機,喬治倫油畫在預展現場自燃,樂有薇在葉之南辦公室待了一個多小時,後來丁文海就很少來公司接她了,估計是吵架了。兩人拉拉扯扯幾年,在葉之南帶樂有薇同遊西班牙後,樂有薇和丁文海分了手。

樂有薇看到秦杉和淩雲對坐,一直是淩雲在說話,秦杉聽得津津有味,眼睛眨也不眨。

樂有薇很好奇淩雲在說什麼,從另一側繞進去。服務生迎上,樂有薇遞過平板電腦,上麵打了一行字:幫我擋一下那桌人,別讓他們發現我。

有熱鬧看了!服務生心潮起伏。那桌男女都長得很不錯,可惜男的是個睜眼瞎,正主多漂亮。

服務生拿著餐牌過去,翻到圖片:“兩位要來個水果沙拉嗎?”

秦杉被服務生擋住了視線,沒看到樂有薇。樂有薇在鄰桌坐下,和淩雲背靠背。很快,她深深地理解了秦杉,她也聽得津津有味。

樂有薇隨時會來,淩雲速戰速決,概括總結:“公司的人都說,她和葉總不幹淨,所以丁文海不要她了。”

丁文海凝望樂有薇的目光,分明是痛失至寶的悔恨,秦杉搖頭:“她和葉先生兩情相悅,是丁文海失去了她。”

話一說出口,秦杉的心就疼得一縮,但的確是這樣,他無法否認。淩雲驚問:“你不是喜歡她嗎?”

秦杉說:“就事論事。”

都這樣了,秦杉竟還向著樂有薇。淩雲心裏堵得慌,男人都喜歡仙女和妖精,那妖精很擅長扮成仙女的模樣,秦杉被她扮演的情真意切給蒙蔽了。

是時候揭破樂有薇的畫皮了。淩雲說:“我們公司官方的公益項目請副市長都費勁,她這次慈善拍賣晚會,副市長不但來捧場,還上台幫她,你以為她能不付出一點什麼嗎?她一向很擅長耍些不堪的手段。”

淩雲言語尖銳,秦杉皺眉:“比如?”

淩雲比如不出來,正羞躁,秦杉問:“你為什麼不阻止你朋友提問?”

淩雲說:“我認為她和葉總有感情,被外力一激,關係走到明麵上,也算成全她了。”

秦杉一針見血:“他們懷著惡意。”

他隻是看著呆,但腦子不壞,淩雲哼道:“看不慣而已。上次告訴你,她是怎樣一個人,你聽不進去,我把你當朋友,所以才沒阻止他們。我想讓你看清楚,不是我對她有偏見,事實就是那樣,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秦杉直視著她:“你就是有偏見。”

淩雲不忿:“你就這麼迷她?知不知道,除了你,昨晚至少還有兩撥男人為她打架?要不是我朋友跑了,那就成了亞瑟王和她的圓桌騎士了。”

秦杉轉怒為喜:“騎士?有我一個。”

淩雲一口氣被堵住,緩了一下:“我是想說,她是交際花,這不是我的偏見。”

秦杉眉頭緊鎖:“我有眼睛,我能看到她是怎樣的人。”

淩雲氣衝衝:“你看到的不是全部。”

秦杉針鋒相對:“你也是。”

淩雲又被噎住,喝了一大口咖啡:“她最大本事就是捧高踩低,想讓你看到她無助,她就是最楚楚可憐的;想讓你看到她厲害,她就是最驕橫跋扈的。”

秦杉一臉神往,驕橫跋扈的樂有薇,他很想見一見。淩雲泄氣了,這人是真心喜歡樂有薇:“你色令智昏,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秦杉笑了:“我無條件理解她。”

真是天真爛漫,可能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淩雲無語:“你確定?”

秦杉認真地說:“確定。她也理解我。”

樂有薇偷笑,理解你有難度嗎?淩雲嗤一聲:“你們才認識多久?你說4月份才認識她。”

秦杉嗯了一聲:“你和我4歲就認識了。”

淩雲正笑,秦杉說:“白首如新。”他承認自己很乏味,對不喜歡的人和事,他不怕掃別人的興,“淩雲,從今天開始……”

秦杉的語氣非常嚴肅,樂有薇懷疑他快要用完耐心,站起來。秦杉一驚:“小薇?”

淩雲臉色變了,樂有薇轉身走來。她中午有應酬,穿得算正式,複古款黑色波點襯衫,連肩袖,下擺紮進高腰褲裏,幾乎是一身黑,也沒戴首飾,隻敞開襯衫最上麵的兩顆扣子,露出纖巧鎖骨,但妝容是精心化過的,烈焰紅唇,有灼目感,秦杉看得心都要融化了。

淩雲不確定樂有薇聽到多少,臊得慌,樂有薇唇帶淺笑:“為什麼?”

淩雲就知道夏至不可能不告訴她,她轉頭看秦杉,秦杉總是很安靜,一到樂有薇麵前就生動了,雙眼發亮,一門心思看她。

淩雲冷冷說道:“木頭是我朋友,我不希望你利用他上位,但我直接說,他不信。”

秦杉一頭霧水:“利用我?”

淩雲目視樂有薇:“你的人生目標是揚名立萬賺大錢,這話是你說的吧?”

樂有薇笑笑:“所以呢?”

淩雲看著秦杉:“做到頂級拍賣師,也實現不了賺大錢的目標,除非走上管理層,要麼成為鑒定方麵的專業人士,所以她想巴著你。”

秦杉更迷惑了:“我才剛學拍賣知識。”

他在為樂有薇學這些?淩雲氣歪了臉:“我隻想讓你看清她的真麵目,免得她找你要貝斯特。”

樂有薇也迷惑了:“什麼意思?”

淩雲恨她裝糊塗:“你別說你不知道他爸是誰。”

樂有薇睜大眼睛,淩雲冷笑:“你找他,敢說不是衝著他爸去的?”

樂有薇問:“他爸是誰?”

淩雲氣她還在裝:“秦望。”

樂有薇十分詫異,因為秦望這個名字,在貝斯特大大有名。當年,她觀看第一場拍賣會時,就聽到有人議論,貝斯特總經理吳曉芸的丈夫秦望是巨商。

在杜老頭家裏,樂有薇聽說淩雲的家世後,查過她父親淩越海的資料。淩越海早些年和秦望是本省建築業雙雄,論行業名氣,在全國都排得上名號。淩越海入獄後,秦望的靈海集團更為壯大,子公司在建築、房產開發和投資領域勢頭很猛。

樂有薇年初才看到一則新聞,雲州新機場總承包工程對外公開招標,靈海集團旗下的空港建設工程公司順利中標,他們還將聯手雲州機場地產,在機場附近興建城市綜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