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觀,是人生在世和人在途中的人的目光。作為世界觀理論的哲學,哲學問題總是人生在世的大問題即人類性問題。求索天、地、人的人與自然之辨,探尋你、我、他的人與社會之辨,反省知、情、意的人與自我之辨,追尋真、善、美的人與生活之辨,凝結為理解“人生在世”和“人在途中”的哲學範疇。西方哲學的存在與非存在、本體與變體、主體與客體、感性與理性、經驗與超驗、思維與存在、自由與必然,中國哲學的天與地、內與外、體與用、道與器、理與欲、人與己、義與利、仁與智、知與行,無不凝聚了對“人生在世”和“人在途中”的深層把握與理解,並因而構成人的“安身立命”之本或人生的“最高的支撐點”。

哲學的世界觀的前提批判,就是對哲學本身所提供的人的“安身立命”之本或人生的“最高支撐點”的前提批判。對這些關乎人的“安身立命”之本的哲學的“前提批判”,是一種尋求、揭示和批判地反思人類全部活動的“前提”的思想活動,是一種把隱匿在思想之中的“看不見的手”揭露出來並予以批判的思想活動。這種“前提批判”的思想活動,具有推動社會進步的巨大的邏輯震撼力量。伯林有一句名言:“如果不對假定的前提進行檢驗,將它們束之高閣,社會就會陷入僵化,信仰就會變成教條,想象就會變得呆滯,智慧就會陷入貧乏。社會如果躺在無人質疑的教條的溫床上睡大覺,就有可能會漸漸爛掉。要激勵想象,運用智慧,防止精神生活陷入貧瘠,要使對真理的追求(或者對正義的追求、對自我實現的追求)持之以恒,就必須對假設質疑,向前提挑戰,至少應做到足以推動社會前進的水平。”[3]

這種“向前提挑戰”的哲學,源於人的實踐的存在方式。人類的實踐活動,從根本上說,是人對世界的否定性統一的活動,是人在對世界的否定性統一中實現人的自身發展的活動。伽達默爾提出:“一切實踐的最終含義就是超越實踐本身。”[4]實踐活動作為追求自己的目的的人類曆史過程,人類的曆史發展過程也就是實踐活動的自我超越,既曆史地否定已有的實踐方式、實踐經驗和實踐成果,又曆史地創造新的實踐方式、實踐經驗和實踐成果。在實踐自我超越的曆史過程中,哲學思想作為實踐活動中的新的世界圖景、思維方式、價值觀念和目的性要求而構成實踐活動的內在否定性。這種內在否定性就是哲學對實踐的理想性引導。正因如此,伽達默爾又說:“理論就是實踐的反義詞。”[5]理論作為實踐的“反義詞”,並不僅僅在於理論的“觀念性”和實踐的“物質性”,更在於理論的“理想性”和實踐的“現實性”。人是現實性的存在,但人又總是不滿足於自己存在的現實,而總是要求把現實變成更加理想的現實。哲學正是以其理想性的世界圖景和理想性的目的性要求而超越於實踐,形成引導人類未來的世界觀,促進實踐的自我超越。作為世界觀理論的哲學的重大意義,就在於引導人們自覺地“對現存的一切進行無情的批判”,從而把現實變成更為理想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