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發財一驚:“你說誰?……神經病。”
紅杏表情複雜,欲言又止。
張梁柱的兩輛汽車碾過沙原。
在一座壁立陡峭的山崖前,汽車喘息著停下了。
張梁柱跳下車,郝圖也跳下車。
張梁柱滿臉愁雲地看著山崖上麵更為陡峭的冰雪大阪,問旁邊的郝圖:“就這路?”
郝圖淡然一笑:“就這路。”
張梁柱咬了一下嘴唇:“這哪是人走的?”
郝圖微露鄙夷。
張梁柱一把揪下頭上的舊軍帽:“給逼到絕路上了,汽車可以先扔下,工具行李怎麼辦?”
郝圖不慌不忙:“找附近的牧民買幾頭駱駝。”
張梁柱狠狠然說道:“豁出去了!就是肩扛人背,也得撐過去。”
嶙峋的山脊上,金農們在艱難跋涉。
一隻有力的手象鷹爪似地緊摳著岩縫。
張梁柱堅毅的眼睛。嘴唇上鼓出的棱角剛勁有力。
張梁柱的頭上頂著緩緩上攀的郝圖。
張梁柱垂下一隻手,拽住滿額冒汗的小賽。
尕五子、韓二龍、王金貴互相幫扶著攀上懸崖。
金農們小心翼翼地走在平滑如鏡的冰大阪上。
王金貴的頭一歪,帽子掉下了冰大阪。
尕五子趕緊扶住王金貴。
夜色朦朧中艱難跋涉的金農們的身影。冰大阪上一輪彎月。
曙色初露,前麵橫著一道長龍似的沙梁。
疲憊不堪的隊伍亂糟糟地坐倒在沙梁前。
韓二龍氣喘籲籲地把一包行李扔在地上,頹然地坐倒,口裏罵一聲:“日媽的!總算活著過來了!”
尕五子瞪著驚恐的眼睛:“我……真想家。”
張梁柱用懷疑的目光盯著身旁的郝圖:“我的老人家,咋又轉回到沙梁上來了?”
郝圖沒好氣地看了張梁柱一眼:“你看清楚!這叫那不楞大沙丘,跟咱們前天走過的那個小沙丘是兩回事!”
張梁柱瞪了郝圖一眼:“你敢保險這路不會帶錯?”
郝圖一瞪眼說:“哼!別忘了,我是你請來的活地圖。”
張梁柱欲言又止,稍顯沮喪。
隊伍行進在風沙怒吼的沙梁上。
一雙雙在沙堆上拔出來又陷進去,陷進去又拔出來的腿。
風沙無遮無攔地撲到大夥的臉上、頭上、脖頸裏,隊伍極顯狼狽狀。
尕五子、韓二龍還有其他金農胡亂地罵著髒話。張梁柱看在眼裏,他想發作,但剛一張口,就被風沙堵住了嘴。他強咽了一口唾沫,繼續艱難地走著。
郝圖從後麵趕上來,拽住張梁柱:“頭兒,你得走最後頭去!”
張梁柱:“咋啦?”
郝圖:“後頭沒有你督陣不行!要不了多久準會有人趴下。”
張梁柱一臉怒氣:“日奶奶的,他敢?”
風沙彌漫中,兩人的腳被絆了一下,同時摔倒了。張梁柱定睛一看。竟是一溜七八個朝天蹶著的屁股,人頭紮進沙裏,躲避著風沙。張梁柱怒從心頭起,一邊罵著一邊用腳踢,可是光聽見人哼哼,卻不見有人動。
張梁柱大吼一聲:“起來——!”
六七個金農趕緊爬起來,有人抱頭鼠竄,有的向張梁柱露出乞憐的目光。
尕五子仍趴在那裏,並且一個勁地往沙窩裏鑽。
張梁柱惡狠狠地照著尕五子的屁股踢了一腳,罵道:“我把你當作機靈人,原來你也是個怕死鬼!起來——”
尕五子不慌不忙地爬起來,卻直挺挺地拽出了一具風幹了的屍體。
幹屍完整地露了出來,是一個男性木乃伊,腕上竟戴著鐵銬子。
眾人的眼睛刹時拉直了,有的露出了驚異,有的露出了哀憐,有的露出了恐懼,有的露出了絕望。
尕五子把那具木乃伊擺弄了一下,對張梁柱說:“隊長,真晦氣,拽出了一個死人!”
郝圖仔細擺弄觀察了幾下那具木乃伊,皺了皺眉頭,很有把握地說:“這是馬步芳時期淘金的砂娃,看樣子,他是私藏了金子才被銬起來的,沒等走出金場,就倒在這半道上了……”
突然有一個年紀較大的金農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跪地長拜,連連磕頭,氣得張梁柱狠很地踢了他一腳。罵道:“又不是你先人,發什麼神經?”
那金農卻不頂撞,一邊抹淚一邊嘮叨不止:“我出門時老漢講,我爺爺四八年到這裏挖金子就死在半路上了,敢說這個躺著的人就不是我爺爺?即就不是我爺爺,總該也是咱淘金的老一輩人,看到他們落了個這下場,這心裏不難受嗎?”
全場沉默,悲觀情緒籠罩著大多數人。
張梁柱形似石雕,凝目沉思。
張梁柱的目光定格在那具幹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