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青樹懷疑是自己殺了紀明,孫開平還是不能真正生青樹的氣,青樹是個女人,女人到了沒辦法的時候,就會胡思亂想。青樹這麼做,也是太想找到凶手了。孫開平是個大男人,他不能象青樹一樣小心眼。青樹把他當凶手,他還是一樣把青樹當青梅竹馬的女友。出去了做完了一件事,回到紅房子,孫開平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去看看青樹。不管青樹高興不高興,對他是什麼態度,他都會這麼做。看到孫開平進到了屋子,青樹想到了接下來要做的一件事,想到了這件事,青樹就不能不對孫開平態度好一些。青樹給孫開平倒了一杯茶,說孫開平剛從沙漠工地上回來,一定渴了吧。一般情況下,孫開平到青樹這來,青樹從不會客氣,也許太熟悉了,不覺得是外人了。這一客氣,孫開平就想到了青樹要有什麼話說了。果然,坐了沒有多大一會,青樹說,孫開平,我們結婚吧。聽青樹這麼說,孫開平看看青樹,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大變化。青樹說,你好象並不高興。孫開平說,是的,因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說。青樹說,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孫開平說,如果不想娶你,我就不會呆在紅房子了。青樹說,那你為什麼不高興。孫開平說,你是不是不再當我是殺了紀明的凶手了?青樹說,和這個事沒有關係。孫開平說,這麼說,你還當我是凶手,也就是說,你想我和結婚的原因,一定不是因為愛。青樹說,這重要吧?孫開平說,當然重要。青樹說,是不是不是因為愛,我要跟你結婚,你一定不會答應。孫開平說,一般來說,會是這樣。青樹說,那也就是說,還有一種特殊情況。孫開平說,那要看什麼特殊情況。青樹說,為了母親,為了我的親生母親,為了你那個雖然不是親生的,卻把你當親兒子看的母親。一聽青樹這麼說,孫開平知道她為什麼要說跟自己結婚的話了。母親臨死時說的話,孫開平也聽到了但孫開平並沒有把這個話當回事。母親活著時,她的話,青樹都不聽,她死了,青樹就更沒有必要聽了。孫開平說,你從來都不是個聽話的女兒。青樹說,所以,母親的最後一句話,我不想再不聽了。孫開平說,既然那麼多句都沒有聽,這一句聽不聽,也沒那麼重要。青樹說,這一句不一樣,這一句不聽,母親就會合不上眼。孫開平說,看來,為了母親,這倒是個沒法拒絕的理由。青樹說,這麼說,你同意了。孫開平說,讓我再想想。
和兩個男人談了兩件事,談的事情雖然不一樣,可兩個男人的最後的回答,卻都差不多。他們都說還要再想想。看來,到了某個時候,男人比女人還要婆婆媽媽。
他們要去想,就讓他們去想吧,青樹可不願在這件事想那麼多了。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去胡楊林。這些日子,先是忙著給母親看病,後又給母親安排後事,一直沒有去胡楊林。作為一個護林員,這多多少少有些失職。騎上白馬,拿上獵槍,圍上黑色的紗巾,青樹離開了紅房子。
剛下過雪,大地真的很象是一張白紙。一張很大的白紙。上麵幹淨得連一個字也沒有寫。好象在這以前,這個地方一直是這樣,是一張白紙,什麼故事都沒有發生過。就算是真的發生過了什麼,也都會讓這場大雪給遮掩了,並且漸漸地被人忘記,從此不再有人提起。
和別的樹不一樣,別的樹到了秋天,不但會馬上變了顏色,變成一片枯葉,還會全都從樹下掉下來。胡楊樹到了秋天,霜打過以後,也會變色,不過,胡楊樹的葉子,變了色後,會變得很好看。全象鍍了金一樣,染了彩了一樣,看上去,象油麵一樣。和別的樹比起來,胡楊樹還有一點也很了不起。天一冷,風一吹,別的樹的葉子就落了,隻有胡楊樹的葉子,天再冷,風再大,依舊會牢牢地長在樹上,守護著樹的軀體,直到來年春天,有新的葉子長出來,那些金黃的葉子,才會隨風飄去,消失在天地間。不了解胡楊林裏的人,不會知道冬天的胡楊林多有意思,尤其是剛下過雪後,雪把各種雜物遮掩了,把各種雜色統一了。一片白淨的背景的反襯,讓胡楊樹的姿態,從各個方麵得到了充分的顯示。不管是一棵棵獨立的,還是一片片結夥成群的,全都昂著頭挺著胸,就象是了不起的大英雄。也難怪,在這個地方,風沙太大,又幹又旱,別的樹到了這裏,活不了幾天就得死。隻有胡楊樹,把根紮到沙漠裏,隨隨便便活它個上千年。不過,青樹喜歡胡楊樹,並不是覺得胡楊樹比別的樹有什麼了不起,她喜歡胡楊樹隻是因為在這裏和這些樹一塊生活久了。就象人一樣,一起呆得時間長了,自然相互就會有了感情。不管什麼東西,隻要有了感情,就會不由得要在心裏給它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