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你太傻。……這是何苦?”浸了淚的苦澀笑容搖搖欲墜,他輕輕撫觸他染血的眉眼,遍遍描摹。
——“吳邪,我不要沒有你的天下。”他反握住他的手安然微笑,身上浴火焚風的墨麒麟漸漸淡去,合上了雙眼。
一.
初夏繁花方盛,占著京城除了皇宮外最好地界的清安王府裏已是芳菲滿眼。此刻微雨剛過,鳥雀呼晴,王府湖麵上剛連成片的那清圓荷葉田田一片隨風蕩過去,便蕩開了一晨安閑。
王盟袖著手一路左右張望著滿園子找他家的小王爺,繞到湖這邊,就聽湖心水亭裏一聲清亮唱詞悠悠劃過來:“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
“我說小花,你唱錯本了吧,現下可都夏天了。”水亭裏倚桌而坐的男子嘿地笑了一聲,打個哈欠支起頭,九龍纏金發冠上八寶夜明珠映得一雙眼睛清光閃閃,半睜半閉間就勝過了背後那一湖碎金。
對麵的男子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在亭邊靠坐下來,斜斜挑著的眼角下一顆淚痣,生生給那本就精致如好女的臉添了三分魅惑:“我愛唱什麼就唱什麼,吳邪你不想聽就別聽。”
解家小侯爺解雨臣和清安小王爺吳邪從小一塊長大。當年解老侯爺和吳邪的皇祖父賢靖帝很是親厚,吳邪是皇長孫,解雨臣是解老侯爺最寵愛的孫子。從小兩個人在宮裏便沒少碰麵,後來大些開始讀書,沒襲爵位還是清安王世子的吳邪伴讀就是解雨臣。再後來兩個人都襲了爵位,吳邪受著皇上寵愛做著個閑散王爺,更是沒少拉著解雨臣一起閑晃。當今皇上無所出,雖是吳邪從不擺王爺架子,也就是他解小侯爺敢叫這當今吳氏皇族的唯一嗣子一聲名諱。文武雙全的解家小侯爺還愛唱戲,背地在京城裏另有一重身份——現今城裏最當紅的旦角解語花,也就隻有吳邪知道,笑稱他一聲小花。
“我可沒說,解小侯爺親自獻唱,我豈敢啊。”吳邪打個哈哈又倚上桌子,和小花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著,王盟便顛顛跑了進來。
吳邪沒規矩,王盟先給小花請了個安,就一臉興奮地對著吳邪道:“小王爺,南瑤這兩天上貢來了,皇上派人來宣你進宮一趟,指不定是有好東西要賞呢!”
“二叔每次都這樣。”吳邪再打個哈欠,轉頭訓了王盟一句:“你小子就是貪心沒夠,皇上賞的東西還少嗎?回去說我不去了,好東西給三王叔留著吧。”
王盟嘿嘿笑了兩聲,又湊過來說道:“王爺你是不知道,小順子跟我說這次南瑤進貢了一把寶刀,傳說是千年一見的上古神兵,是南瑤首領從一個古墓裏掘出來的。看著黑漆漆的不起眼,拔出來寒氣隔著三尺瘮骨頭,一般人拿都拿不動,是兩個南瑤蠻漢抬著進貢來的!”
“真的?”吳邪聽他說得玄乎,也來了興趣,就起了身要進宮去看看,一邊往亭子外麵去一邊轉頭對著小花道:“那我就去一趟看看,小花你在我這自便。”
“你都走了我還留著幹什麼,我也就先回去了,改日見。”小花閑閑回他一句,也就自去了。
**********************
吳邪隨著來人進了宮,崇政閣外麵候著的宮人見了吳邪忙上來說:“皇上正召見大臣,吩咐小王爺您要不想等就先去禦花園轉轉。”
“不妨事。”吳邪甩甩袖子往裏走,進了崇政閣裏就見到皇上正跟一個男子坐著品茶。大殿裏錯金博山爐上伽南沉香嫋嫋升騰,男子輪廓分明的側臉隔著一片飄渺的煙霧隱在暗影裏,吳邪看過去,突然間就生出幾分恍惚。眼前這個人仿佛是一把隱在鞘中的利劍,不見寒芒,卻有淵渟嶽峙的氣勢隔著煙霧而來。正恍神間,皇上轉過臉來一笑喚道:“小邪,過來坐。”
“皇叔。”吳邪喚了一聲算是請安,走過去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又看向那男子。男子恍若沒見到吳邪這個人,仍是垂著眼品茶,臉上無波無瀾一片平靜,直到吳邪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才抬起眼來。吳邪對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隻覺那雙眼就和他的人一樣,沉靜淡然如深潭古井,卻又清澈無塵得仿若出世,塵寰俗事千般沉澱,再無一物在他心中。
後來很多年後,吳邪一個人靠在滿樹桐花之下遠眺北方的邊塞,飲盡壺中酒,恍惚間眼前還是初見時的這雙淡靜無塵的眼眸。或許早在那時,就已經溺斃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