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交通員老郭已經帶著秦天亮離開了市區,疾步走在郊外的一條山路上。秦天亮已經換上了一身便裝,看上去儼然一個正在趕路的農民。
走到山路的拐彎處,老郭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望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座營區,不禁噓了一口氣,說道:“看,前麵就是縱隊機關駐地了。”
當秦天亮終於站在馬友誼麵前時,兩個人相互打量了一番,禁不住又驚又喜,不約而同地伸開雙臂,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馬友誼忍不住又緊緊地和秦天亮擁抱了一下,卻突然聽到秦天亮失聲叫了一聲。
“怎麼了,天亮?”馬友誼鬆開兩手,不禁問道。
秦天亮皺了一下眉頭,旋即解開衣扣,露出一片烙鐵燙過的傷痕,說道:“敵人懷疑我,折騰了一天一夜。”
馬友誼看著那一片駭人的烙痕,一下子緊張起來,催促道:“先不說了,快去治療。”
秦天亮笑笑,說道:“皮外傷,老郭同誌已經給我上藥了,沒大事。”
兩人滿含深情地望著對方,一時激動得無法自製。
就在這時,李荷歡快地走進了馬友誼的辦公室,人還沒有落腳,卻已脫口叫道:“我看見老郭回來了,說是帶了潛伏同誌歸隊,是不是蜂王?我要看看這位傳奇大英雄。”
馬友誼微笑著把秦天亮推到了李荷麵前,說道:“李荷,這是秦天亮同誌,你天天念叨要見的蜂王;天亮,這是李荷幹事,我的助手,這麼多年,一直是她和你單線聯係。”
李荷繞著秦天亮轉開了圈子,一邊轉著,一邊驚歎道:“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蜂王長成這樣啊!你是真蜂王還是假蜂王?怎麼和傳說的有點不一樣?”
秦天亮一笑,說道:“蜂王不是我,而是很多同誌,他們共同為這個代號戰鬥著。”
隨後秦天亮轉身衝馬友誼說道:“部長,我有重要情報要單獨向您彙報。”
李荷識趣地說道:“好吧,蜂王同誌,你們談吧。”說完,歡快地退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隻剩下了秦天亮和馬友誼兩個人,秦天亮這才匆忙說道:“部長,我傳出來的‘天下一號’情報是假的。”
馬友誼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這個情況,在鴿子傳出情報前,我們掌握了,上級正在組織甄別。”
秦天亮聽了,下意識地問道:“敵人內部還有我們的同誌?”
馬友誼思忖道:“應該有吧,上級掌握的具體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馬友誼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秦天亮,接著說道:“老郭說,梁晴同誌很機智,成熟了很多,不過害得他損失了一隻鐲子啊。”
說到這裏,馬友誼突然問道:“對了,天亮,梁晴同誌呢?是不是在城裏等著我們?”
秦天亮聽了,努力克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便把話題引開了:“部長,先說‘天下一號’吧。據我掌握的情況,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爆炸計劃,核心內容是毀滅整個重慶。如果沒人執行,也會在規定的時間內自動起爆。據我所知,‘天下一號’計劃是子母版。‘國防部’手裏有一份,我去查過,下落不明;保密局手裏還有一份,在重慶站顧顯章手裏,應該是帶到基地了。執行或者破解這份計劃,必須兩個版本湊到一起才行。”
秦天亮的話讓馬友誼一時陷入了沉思,接著,馬友誼表情凝重地說道:“看來,我們在重慶要打一場攻堅戰了。天亮,你這個消息很重要,我馬上向上級彙報。一會兒讓李荷帶你去休息,晚上和同誌們見個麵,認識一下,明天跟咱們部隊進城。後麵的事情進城再說。”
夜幕很快就降臨了。秦天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按照組織規定,秦天亮應該盡早彙報在敵占區的個人情況,以配合組織的審查。但種種跡象顯示,組織的內部隱藏著敵人,於是秦天亮決定,暫時隱瞞梁晴母子的真實情況。
第二天一早,秦天亮在縱隊會議室裏參加了一次小型會議。根據中央軍委和西南大區軍政委的指示,會議宣布成立重慶市軍管會,馬友誼同誌為公安局政保處處長,秦天亮為政保處偵察科科長。
會議結束後,主持會議的西南區公安部楊天雄首長單獨留下自己的秘書萬名、王專員、馬友誼、秦天亮和李荷,成立了“天下一號”領導小組,以便全力配合公安部盡快粉碎敵人的計劃。
為了熟悉環境,秦天亮帶著王專員幾個人,一邊在軍管會的院內走著,一邊向其詳細地介紹這兒的情況。正在介紹傳達室時,隻見一個穿著軍裝的軍人從大門外匆匆地走了過來。李荷見這人有些麵生,便走上前去,問道:“同誌,你找誰?”
“我叫歐權,來軍管會報到的。”
兩個人一問一答著,傳達室的門突然就被打開了,一個中年男人推門從裏麵走了出來。隻見這人上身穿著便裝,下身穿著軍褲,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他一邊急忙朝這邊走,一邊高聲喊道:“喂,你這位小同誌,進門怎麼不登記呀?”
李荷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去哪個部門報到?”
歐權答道:“機保科。”
李荷便轉身對一旁的吳起義說道:“吳科長,你們科的人來報到了。”
吳起義幾個人便走了過來,望了一眼歐權,吳起義不由興奮地說道:“是歐權?你是部隊的通訊人才,我好不容易把你要過來的,怎麼今天才來?”
說著話,傳達室那中年男人也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問道:“老吳,這是你們科的人呢?進門咋不登記呢?”
吳起義便扶著那中年男人說道:“老苗,正好給你介紹介紹,這位叫歐權,機保科負責機要通訊,以後免不了和你們傳達室多打交道的。”
那中年男人轉頭又把目光望向了王專員,為難地說道:“專員同誌,我這可是第一道崗,軍管會的同誌我還認不全,要都像這位小同誌這樣往裏進,我這腿腳可攆不上啊!”說著,又看了一眼一旁的秦天亮,問道:“這位同誌我也不認識,怎麼進來的?”
王專員對那中年男人笑笑,說道:“以後門崗會加衛兵的,人員嘛,我也和你一樣,要慢慢熟悉。正好,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叫秦天亮,是潛伏歸隊的同誌,現在是偵察科長。”
吳科長走過來介紹道:“秦科長,這是苗萬春同誌,跟我在部隊搞過機要,以前負過傷,腿腳不好,進城了本來想轉業到地方的,老同誌了,對部隊有感情,舍不得走,軍管會剛成立,也需要人,就到咱們這兒搞收發來了。”
秦天亮便伸出手去,說道:“苗同誌,你好!”望著苗萬春,說不清為什麼,秦天亮突然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這天上午上班之後,秦天亮來到了馬友誼的辦公室,把那張梁晴母子遇難的照片遞了上去。之後,他便認真注視著馬友誼,仔細觀察起他的反應來。
看罷那張照片,半晌,馬友誼才輕輕把它放下,表情十分難過地望著秦天亮說道:“天亮,咱們在長沙分手時,你和梁晴一起走的,現在回憶起來,就像是前幾天的事,你回來了,可梁晴同誌再也回不來了。唉,我還沒見過孩子呢。”
秦天亮聽了,低下頭,內疚地說道:“我有責任,沒有保護好他們母子。他們沒看到重慶解放。”
馬友誼便感慨道:“當初我在長沙搞學生運動,你和梁晴都是進步青年,是我介紹你們入的黨,又帶著你們去延安學習。一晃有十來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馬友誼想了想,又拿起那張照片,望著秦天亮說道:“這張照片要進入你的檔案,這是梁晴母子犧牲的證明,就先放在我這兒了。”
送走了秦天亮,馬友誼又把李荷喊了進來。
馬友誼一邊把那張照片遞到李荷的手上,一邊說道:“按組織紀律和程序進行甄別,包括對犧牲的梁晴。”
李荷低頭看著照片,不由說道:“太可惜了,這麼年輕,孩子又這麼小。處長,秦天亮不是蜂王嗎,又是你的老部下,你還不相信他?”
馬友誼看了李荷一眼,嚴肅地說道:“李荷同誌,這是組織原則,相信誰不相信誰,聽從組織調查的結論。以後別蜂王蜂王地叫了,他現在不是蜂王了,是秦天亮。你去辦吧,在秦天亮同誌的問題上,我也要接受上級審查,畢竟我是他的上線。”
“是,處長,我會按組織程序辦。”
說話間,就到了這天的晚上。馬友誼正在燈下翻閱文件,隻聽李荷在門外喊了一聲“報告”,接著便推門走了進來。李荷一邊把秦天亮的材料和梁晴母子遇難的照片遞給馬友誼,一邊彙報道:“這是秦天亮的彙報材料,證人我已經落實了,有的同誌還提供了書麵材料,口頭材料也由我記錄。以前的工作沒有任何疑點,就是重慶解放前最後一段時間,發現了兩個情況:第一,交通員老郭是最後見到梁晴的人,用鐲子換完情報之後,老郭被派到城裏保護民主人士,就再沒見梁晴出現過,所以,梁晴同誌遇難的情況無法核實;第二,小周返回藥店交通站,發現藥店被破壞了,他最後一次見到秦天亮就是在那家藥店,撤離的時候殺了一個特務,這事老郭也有書麵文字可以證實。據小周說,藥店有可能是被敗退到城裏的傷兵搶劫的,但也有可能是梁晴和秦天亮被敵人懷疑了,受到了牽連,畢竟他們在附近殺了人。至於敵人為何懷疑秦天亮,又動了刑,最後又放了他,就沒人證明了。”
馬友誼抬頭看了李荷一眼,便開始翻看起秦天亮的材料來。
片刻,馬友誼指著材料上的一行字自語道:“秦天亮彙報說,他殺了‘國防部’保密室一個姓白的主任,才被敵人懷疑了。”
李荷說道:“處長,他自述的這一條雖然很關鍵,但沒有證人。”
馬友誼思忖道:“如果真像秦天亮所說的,他被懷疑、被抓,到最後被放了,時間是吻合的。”
李荷又接道:“處長,他被敵人動過刑,身上的傷我也看過。麵對敵人審訊也做了鬥爭,敵人最後證據不足,忙著撤退,放了他,可以理解。”
馬友誼點點頭,說道:“有些疑點,隻有水落才能石出。我們工作要細致,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疑點,不要以為我們解放了重慶就萬事大吉了。”
想來想去,馬友誼覺得還應該盡快向秦天亮做一下核實,便起身向秦天亮的辦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