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裏的冬天來得早。
幾位農婦圍在村口井旁,邊打水邊扯閑篇,一團團白氣一連串地從她們的嘴裏呼了出來。
“大河娶回一位嬌滴滴的娘子,那細皮嫩肉的可不像是鄉下姑娘。”
“若是大戶人家閨女,咋樂意嫁到咱這麼個窮山溝來?”
“聽說這位新婦叫林玉娘,咱杏花鎮沒有姓林的人家,外地來的!”
“莫非……有蹊蹺?”
……
高個子婦人的眼色,矮個子婦人的唇角,胖個子婦人的眉頭,瘦個子婦人的鼻音,無一不在傳遞著好奇心,傳遞著羨慕,還有幾分隱藏不住的嫉妒。
一團團白氣呼哧呼哧的,打桶水要在這裏耗上半個時辰。
其實,這個謎團連鄭大河及他家人都沒解開,有姑娘願意嫁過來,鄭家就歡天喜地了,啥也沒細問。
整個杏花鎮總共十來個小山村,即便相鄰的村,也隔著小山頭。鄰村之間雖有來往,但少有深交,本村的農戶也住得零散。
消息閉塞,無人知曉這位美嬌娘是縣裏的主簿之女。
隻不過主簿大人被一樁大案牽連,一家老小跟著遭了殃。
唯有因病養在鄉下表姑家的小女林玉娘逃過一劫。
其實主簿林守義在出事前,他已將小女玉娘許給縣裏一大戶人家的長子,並且訂了親過了禮,就差過門。
奈何男方得知此事立馬悔婚退親,玉娘便一直養在表姑家。
如今三年已過,玉娘終於另許人家。表姑一直生活在鄉下,沒能給玉娘攀上一門好親,隻能將其下嫁給農家。
其實這三年來表姑托媒人尋了幾戶人家,玉娘整日鬱鬱寡歡的,死活不鬆口,無論如何都不肯嫁。
這回她答應嫁給鄭大河,隻因聽說他也是個可憐人,家裏太窮,年過二十五了仍娶不上妻。
本以為皆是可憐人,能惺惺相惜過上日子。可是玉娘瞧著眼前五大三粗的鄭大河,再想到曾經與她訂過親的翩翩公子,過去的事情頓時在心裏翻湧起來。
哪怕曾經隻有相對的那一眼,三年過去,仍無人能代替。
新婚之夜她讓大河打地鋪,次日也不早起給公婆敬茶以及改口叫爹娘。
接下來兩日玉娘不吃不喝,也不起床,隻知道躺床上抹眼淚。
第三日回門,她一進表姑家門便病倒了。三年的憂思,在這一刻迸發,鮮血吐了一地。
在表姑家仔細將養了幾日,郎中也請了幾位,但還是沒能挽回她的小命,撒手人寰了。
隻不過玉娘去地府的路上與同來地府的二十一世紀待業女青年夏雨晴不小心迎麵撞了一下,夏雨睛便躺在了林玉娘她表姑家一張破舊的床上。
夏雨睛懵逼了三日,反複拿起桌上一麵舊銅鏡照著那張連自己都十分陌生的臉。
洗臉時她也對著臉盆好一陣端詳,林玉娘當真是個清麗秀氣的姑娘,嬌嬌軟軟的。
再一遍遍聽著表姑的安慰與嘮叨,她終於接受了林玉娘那十九年的所有記憶,還有一個淒淒慘慘戚戚的靈魂。